首页 -> 2008年第7期

莫言《枯河》中的变异及叙事策略

作者:陈小强




  小说开始于“一轮巨大的水淋淋的鲜红月亮从村庄东边暮色苍茫的原野上升起来时……一个孩子从一扇半掩的柴门中钻出来……”——主人公小虎离家出走;接着“……直到明天早晨他像只青蛙一样蜷伏在河底的红薯蔓中长眠不醒时,村里的人们围成团看着他……”“明天早晨,他要用屁股迎着初升的太阳,脸深深地埋在乌黑的瓜秧里。”这意味着小说以主人公小虎离家出走为小说叙述时间的“现在时”,接下来在倒着叙述的“过去”的事件中陆续交代小虎离家的原因,并且在小说一开始就已经预叙了故事的结局——人们看着死去的小虎。
  小说用了倒叙和预述相结合的开头,一开始便极大地激起了读者揭开小虎死去的原因,进而将小说读下去的兴趣。更重要的是莫言在接下来的叙述中,将小说对“过去时”事件的叙述与小说对“现在时”的叙述交叉进行,使得小说处在一种时空交叉的结构中。
  小说的故事按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利为:
  折树枝(事故)——挨打——离家——死去
  而小说采用的结构则为:
   离家的原因(倒叙) 伸向过去
  离家出走 平行展开
   离家的结果(预倒) 伸向将来
  可以看到《枯河》选择了一种比较复杂的时空交叉的叙述方式。前一种传统的叙述方式,时间的线性和空间的延续性及故事情节因果关系一目了然,照顾到的是读者的生存经验,而时空交叉的叙述方式,将时间问题空间化,情节的因果关系则显得模糊,这增加了作家设计结构的难度,也增加了读者理清思路的难度。那为什么小说作者要舍易求难?这就有必要进一步来探讨小说所在叙事策略上的特点,究其所蕴含着的美学信息。
  按传统的叙述方式,故事是随着时间呈现线性的发展,只有一条线索,而在时空交叉的叙述中,小说变一条线索为两条线索,由离家起倒叙写离家前的过程,由死亡的预叙往前写离家后的过程。
  小说从小虎离家出走来到河堤上写起,至“他也许是在回忆刚刚过去的事情”开始小说将叙述引向过去,引向事件的起因——小虎折树枝从树上摔下压晕了小珍,并在对“过去”叙述的基础上,插入小虎“被村支书逗耍并挨哥哥揍”的回忆。之后,小说又回到了河堤,也就是叙述时间的“现在”。而后的写小虎被村支书打,叙述时间又回到“过去”。接着时间再次回到“现在”,仅占一小段。第三十段起再次回到“过去”,写小虎家对村支书的哀求及小虎被哥哥和母亲打。至第三十八段,叙述时间再回到“现在”。三十九段,父亲到来怒吼。四十一段至四十三段的前一大半又回到“现在”,叙述中插入了小虎对村里小媳妇死的一段回忆,这一阶段的叙述中小说在把时间从“过去”过渡到“现在”的时候是这样写的:
  (四十段)“滚起来!”父亲怒吼一声。他把身体用力往后缩着。
  (四十一段)他把身体往后缩着,红薯蔓刷啦啦响着。月光遍地,河里凝结着一层冰霜……
  不同时空的同一个动作,作者有意通过这样的叙述,模糊时间的“过去”与“现在”的界限,这种模糊在四十三段末尾,时间由“过去”过渡到“现在”的时候,再一次出现:
  “……他努力地哭着,为了人世的寒冷,父亲说:‘嚎,嚎,一生下来就穷嚎!’听了父亲的话,他更感到彻骨的寒冷,身体像吐丝一样,越缩越小,布满了皱纹。”
  在这里,通过“过去”时间里小虎挨了打将身子倚缩在墙下与“现在”时间里小虎将身子倦缩在河底两个不同时空里的同一动作,时间又一次模糊了。
  而后时间再回到“过去”,讲述小虎被父亲暴打。至四十八段,回到“现在”,直至最后人们发现小虎死去。
  通过梳理,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时空交叉的叙述中,两个时空有各自的特征。“过去时空”,写的是小虎与众人的关系,叙述的是一个情节,在这时空中不再是由作者叙述而变成了小虎的回忆;“现在时空”,写的是小虎与山野的关系,叙述的则是一个事件,强调的是一个不健全的小孩受伤后的精神状态。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统一被组织在处于特定情境下的小虎身上。
  至此,我们可以发现小说“现在时空”中离家这一部分,其实是没有人物关系,也没有因果递进的,因此作者把离家这一部分拉长,然后把离家营造的氛围笼罩在整个故事之中。小说中环境描写的元素,如水淋淋的月亮、威风凛凛的野猫、暄腾腾的沙土、紫勾勾的薯蔓等等,这些我们之前所探讨的小说通过变异描写的事物,共同为小说的悲剧结局塑造了一个悲凉、凄惨、狞厉的氛围就贯穿于小说的始终。由此便不难看出小说采取的时空交叉策略就体现出其不同于传统线性叙述的艺术功能。在“折树枝(事故)——挨打——离家——死去”这样的顺叙中,离家只是线性情节的一个段落,所渲染的氛围只是局限于这个段落对读者情绪的影响,而在时空交叉的叙述中,原本一个段落的氛围变成整体的规定性,覆盖着整个情节,影响着读者自始至终的情绪体验。
  小说《枯河》利用其描写中大量的富有特色的变异现象,及其在小说结构安排上采取的独具匠心的叙述策略,成功地完成了小说独特的意象群的形成及其氛围的营造,在形式和内容上形成一种特有的张力,建构了一个完整而极具特色的小说审美系统。
  
  注释:
  [1]引自:童庆炳 主编《文学理念教程》[M],高等教育出版社,第130页
  [2][3]引自:祝敏青 著《小说辞章学》[M],海峡文艺出版社,第4页,第64页
  陈小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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