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聊斋志异.婴宁》简析
作者:李志娟
婴宁可说是“美”的代言和化身。这种美首先体现在其惊鸿照影的外表之美:“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其次体现在其居住环境之美:“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犹繁,间以修竹”,“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坠街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蓬花架满庭中。”这种美更体现在她精神上的纯真自然之美,集中于爱花、爱笑两个特征。爱花、爱笑是婴宁最可爱之处,她可说是“花痴”、“笑仙”。婴宁出场是在初春郊游时,“拈梅花一枝”,可谓人面梅花两相宜。“遗花地上,笑语自去”,这遗落的梅花竟成就一段美好姻缘。王子服拾花归家,“凝思把玩,如见其人”,竟害起相思病来。王子服初次登门,见婴宁“执杏花一朵,俯首自簪。举头见生,遂不复簪,含笑拈花而入。”以上描写表现的是出嫁前的婴宁对花的痴爱,而婚后的婴宁竟“爱花成癖,物色遍戚党;窃典金钗,购佳种,数月,阶砌籓溷无非花者。”婚前爱花的婴宁正是宝玉所谓“无价之宝珠”,而婚后的婴宁爱花如故,非但不是“死珠”,反而更耀其光芒,显得难能可贵。婴宁婚后不改其天真烂漫之本性,正表明她精神上的纯洁自然之美。如果说花是婴宁自然美之象征,那么笑则是婴宁自然精神之宣言。从出场“笑容可掬”、“笑语自去”,到“虽故逗之,亦终不笑”,这其中共描写婴宁之笑达二十五、六次之多。这笑有“嗤嗤笑不已”、“微笑而止”,有“笑不可遏”、“放声大笑”、“浓笑不顾”,还有“不避而笑”、“笑极不能俯仰”,更有“狂笑欲堕”。在礼教森严的封建社会,女性的行动自由被严格束缚,而婴宁大胆冲破束缚的神来之“笑”,恰似天籁之音,给这长期压抑的社会送来缕缕春风,这也正是她自由无羁的精神美之体现。
婴宁爱花成癖,最后竟因花遭祸;婴宁是笑的精灵,最后“虽故逗之,亦终不笑”,竟至“哽咽”。这种转变正是“宝珠”到“鱼眼睛”的转变。然而这种转变不是婴宁们个人力量所能掌握和个人意志所能操控的。婴宁性情的逆转源自“西人子事件”的直接打击。之前的婴宁在夫家虽有老夫人的不满与压制,仍能不顾而笑,自西人子事后,婴宁的笑声就被自由女神彻底收回了。婴宁从桃花源仙境般的深山走出,来到嘈杂人世,从“少教诲”、“呆痴如婴儿”,到“小学诗礼”,一步步接受世俗礼法的濡染;从不食人间烟火的未嫁之女到在礼法森严的社会中为人妻,为人母,也完成从“宝珠”到“死珠”的完整转变。对此,笔者不得不佩服蒲松龄进步的女性观。而天底下所有婴宁们的不幸也正是从出嫁开始的。未嫁之女是自由无拘的,一旦嫁为人妻则须严格遵从“三从四德”之封建礼法约束,自由的天性彻底泯灭。在男性主宰的社会中求生存,女性既已为人妻则难免与此社会周旋,长此以往,则纯洁之女儿将不纯洁矣。
婴宁之美正如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当雪花飞舞于半空时,飘飘荡荡,无所羁绊,自由潇洒,堪称自由的精灵和快乐的天使。而一旦雪花落地则不免任人践踏,倏忽间,洁白的雪花就与污泥浊水混为一体,自由烂漫的精神瞬间消散。婴宁从“宝珠”到“鱼眼睛”的转变是天底下所有女儿都难免的厄运。只要这个社会没有为女性设置更自由的空间,提供更大程度上的宽容与谅解,只要女性仍生活在男权文化的压制之下,女性就注定了要沉沦。关于女性的自救,又是另一个新的话题。
李志娟,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06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