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书非借不能读也”之我见
作者:杨尚兴
读过《黄生借书说》的人都知道,袁枚在这篇文章里,简洁地叙述了自己借书给黄生一事后,马上提出“书非借不能读也”这一观点,然后列举“七略四库,天子之书,然富贵人读书者有几?其他祖父积,子孙弃者无论焉”的事实,从反面论证了这一观点。在此基础上,继续指出藏书者对书的“必高束焉,庋藏焉”的态度和“姑俟异日观”的心理,指出借书者对书的“惴惴焉摩玩之不已”的态度和“今日存,明日去,吾不得而见之矣”的心理,通过对比,进一步阐明自己“书非借不能读也”这一观点。至此,我们已经清楚地看到:作者认为天子、富贵人中读书的没有几个,是因为他们书多,不愁没机会看,没有紧迫感。借书者“能读”,是因为书是借来的,担心别人要回去,自己没机会看,充满紧迫感。
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张载也说:“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学;学则须疑”。初读《黄生借书说》时,曾为袁枚的见解暗暗叫绝,再读此文时,我不敢苟同,认为他只看到了“能读”的表象,没有看到“能读”的实质。
天子、富贵人中读书的没有几个,绝非因为书多,不愁没机会看,没有紧迫感,而是因为“富”。“七略四库”、“汗牛塞屋”、“落落大满”,不仅写出了天子、富贵人的书多,也暗写出了他们的豪富,不富,哪有这么多的书?天子,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世上万物,甚至黎民百姓,无不为其所有,天子之富,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富贵人家,也是良田万顷,金玉如山。豪华的生活往往能腐蚀人的灵魂,消磨人的意志。他们养尊处优,锦衣玉食,除了那几个出身贫寒、饱尝创业艰辛的贵人和体察到民间疾苦,志存高远的天子、富贵人手不释卷外,有几个天子、富贵人有读书的乐趣?奢侈腐化的生活,使他们醉生梦死、玩物丧志,哪里还有什么追求?哪里还经得起“头悬梁,锥刺股”的寒窗生活?书多,只是“不能读”的表面现象,是“富”泯灭了他们的进取心,“富”才是天子、富贵人“不能读”的根本原因。
借书的人“能读”,也绝非因为书是借来的,担心别人要回去,自己没机会看,充满紧迫感,而是因为“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科举制度时代的“读”,不是普通的阅读,而是用读书来追求功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名利的诱惑下,哪个读书人不醉心科举,热衷功名,期盼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出身贫寒的读书人,对贫穷有着切身的体会,希望通过参加科举考试改变自己贫穷境遇的愿望也就十分迫切。但这些读书人,往往因家贫而没有书读,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只能向一些大户人家借书而读。他们担心别人要书回去,自己没机会看,心里充满了紧迫感,实际上就是担心读不好书,中不了举人、状元,改变不了自己贫穷的境遇。由此可见,“借”只是“能读”的表象,“贫”才是“能读”的实质,“囊莹映雪”、“凿壁偷光”,既是功名的诱惑,更是贫穷的驱使。
袁枚自己幼年和通籍后对书的态度的变化,也正好说明“贫”是“能读”的根本原因。“余幼好书,家贫难致”,“通籍后,俸去书来,落落大满,素蟫灰丝时蒙卷轴”,袁枚把自己幼年“能读”和通籍后“不能读”的原因,简单地归咎于“借书”和“书多”,但“家贫难致”中的“贫”和“俸去书来”的“俸”,不正揭示他“能读”和“不能读”的根本原因分别是“贫”和“富”吗?幼年时,“故有所览辄省记”,“贫”使他读书专心到了如此地步。“素蟫灰丝时蒙卷轴”,飞黄腾达后,他对书的遗弃也到了如此地步。书,只不过是他用来敲开科举大门的“砖头”,大门一旦被打开,“砖头”就被抛弃。袁枚通籍后,做了四任知县,官做得不大,后辞官游走天下,以诗会友,以诗结交上层士大夫,抬高身价,受到了稀有的吹捧,接受了大量的馈赠,发了大财,修治随园,穷池台花木之胜,过了半生豪华的生活。此时的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山水之乐,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读书?“素蟫灰丝时蒙卷轴”也就不足为奇了。
综上所述,“富”是天子、富贵人“不能读”的实质,“贫”才是借书者“能读”的根本。“书非借不能读也”只看到了“能读”的表象,没有看到“能读”的实质,本文的论据不能充分证明论点,论点“书非借不能读也”改为“书非贫不能读也”更为贴切。
袁枚之所以认为“借”是“能读”的根本,是由于他的阶级局限性造成的,我们在学习《黄生借书说》一文时,应带着一点怀疑的精神,透过当时的社会背景,全面地分析“能读”和“不能读”的实质,不要被“借”的表面现象所迷惑,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美的享受。
杨尚兴,广西防城港市防城区那梭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