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神雕侠侣》中杨过性格的意蕴读解
作者:林慧频
三、创作的取向——大众视觉和感受
许多评论家认为现代武侠小说故事的文化背景早已消失,它是现代作者从商业利益出发而虚构的武侠世界;小说中的江湖社会、历史事件与传统武功都具有离奇荒诞的特点,体现为对神秘超然物的蒙昧幻想;它所宣扬的江湖帮派、相报私仇和江湖义气,是对现代文明的否定。对于金庸的武侠小说,人们评得最多出现频率最高的莫过于“成人童话”、“虚幻荒唐”的字眼了。
初看起来,还颇觉得有些道理,然而细细推敲,却又不尽然。
为何像卡夫卡的《变形记》,他整体上写的明明是人变成了甲壳虫的寓言,可读起来,尤其是小说中的细节——周边环境的描写,更让人觉得他写的是真实可信?与卡夫卡相反的,有些人写的看起来是现实的事情,读起来却往往令人难以置信。究其原因,他所写的,不合情不合理,也缺少真实的氛围感受,自然就显得虚假了。
金庸的武侠小说,之所以面对“成人童话”、“虚幻荒唐”的声讨檄文,却能屹立不倒,就在于他一方面用社会动荡、朝代更迭、民族矛盾激化时期的历史作为叙事的背景,有意识造成一种似真的氛围感受,让读者在似真的氛围中感受到文化真实的境界。他的小说常以宋末元初、元末明初、明末清初时代的民族矛盾为核心,以及民族英雄反抗异族统治为线索,为读者开拓了一个广阔的历史视野,因而显得大气磅礴。如在《天龙八部》中就写了宋、辽对峙时代的故事,《神雕侠侣》表现的是宋元对峙,《雪山飞狐》则是以清初为背景,以此营造了一个个有艺术真实的氛围,所以尽管现代武侠小说故事的文化背景早已消失,但其小说仍然让读者觉得历史氛围的拟真可信。这有如《红楼梦》中曹雪芹所造的太虚幻境一般,明眼的读者无不知其杜撰,也无不不以为然。
小说的真实,历来分为两种:艺术的真实与生活的真实。不能说反映生活真实就是阳春白雪,而反映艺术真实的东西就是下里巴人。让这两者互生互荣于艺术的花园,相映成趣,成为一道文化的景观不是很好,为何非得独霸一方,同室操戈呢?秘鲁作家略萨对这一话题曾有过深入的论述,他说:“任何小说都是伪装成真理的谎言,都是一种创造,它的说服力仅仅取决于小说家有效使用造成艺术错觉的技巧和类似马戏团或者剧场里魔法师的戏法。”⑤
一部小说的成功,就是要在拟真的氛围中用情理将人物立起来;在情理中,使谎言变成现实,使谎言变成可信的真理。因此,小说的虚构并不是胡编乱造,更不是信口开河,它是在为“信”营造氛围建立基础。小说写作的过程,其实就是以氛围以情理因信而立的过程。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金庸的武侠小说能屹立不倒还在于他的作品是在以真的情感倾述来打动读者。
金庸作品展示了刀光剑影下的人间真情。他曾不止一次地向读者表白:“我个人始终觉得,在小说中,人的性格和感情,比社会意义具有更大的重要性。”(《神雕侠侣·后记》)金庸在其作品中不遗余力地描写下刀光剑影下的感人肺腑的人间真情——纯洁缠绵的爱情、感人至深的亲情和气冲云霄的豪情。哪怕世人皆恶的老毒物欧阳锋身上也能体现出这样的人情人性。多年来处处遭人白眼、受人欺辱的杨过,初遇“怪人”欧阳锋时,出乎意料的却是这个老毒物联想到了亡故的儿子,不但没加害他,反而充满关爱地抚摸他,并帮他疗毒治伤。从两岁起就盼望有个爱怜他、保护他的亲人的杨过,如今看到“那怪人与他素不相识,居然对他这般好法,眼见他对自己真情流露,心中极是感动,纵身一跃,抱住了他脖子,叫道:‘爸爸!’”那一刻,多年心愿终得偿,于杨过心中再也不存机巧了。欧阳锋的反映呢?“那怪人心中却只有比他更是欢喜。此时两人心灵交通,当真是亲若父子,但觉对方若有危难,自己就是为了他死了也所甘愿。”⑥拜西毒欧阳锋为义父这样不可思议的情节安排,但在其时的氛围情境之下,情动于中就完全变成了感人而又真实可信了。
三分剑胆七分柔情,金庸的作品就是这样重在人物性格和感情的昭显,而轻取社会意义。作为文学作品来说,也只有表现从俗世中来的情感,才能深入到灵魂里去。也难怪著名学者冯其庸在评价金庸小说时说:“金庸是当代第一流的小说家,他的出现,是中国小说史上的奇峰突起,他的作品,将永远是我们民族的一份精神财富。”金庸的创作,融历史入作品化为小说的背景,以至情描写为根基对人情人性进行彰显,以佛经道藏的传统文化重塑与显扬为底蕴,构成了大俗大雅、至真至幻而又特异的风格。因此,其作为通俗文学的小说,尽管没有能生于文学的帝王之家,然而金庸却将山野乡林的话题移到了繁华都市,下里巴人也与阳春白雪并列争辉同入了大雅之堂,金庸笔下作为草根的武侠文化,其生命力之强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注释:
①②④:《庄子》.
③⑥:金庸,《神雕侠侣》,[M].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4: 41.
⑤:〔秘鲁〕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给青年小说家的信》,第23—24页,赵德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林慧频,贵州省铜仁学院中文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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