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感受《伊豆的舞女》的美好
作者:刘 兰
一、初恋的美好
初恋无疑是美好的,但《伊豆的舞女》中的恋爱特别美好。
首先,是人物的美好。主人公,小说的第一人称“我”是一个高等学校的学生,自始至终,单纯而善良。高等学校学生的身份,已经给“我”一个非常优越的形象,即便是不熟悉日本近现代文化的人,也可以从茶馆老婆婆对“我”的优待和小旅店纸商对“我”的态度中,察见“我”在社会中受到的尊敬。并且,“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对荣吉身世的怜悯,对社会底层流浪艺人的坦诚相待,甚至很体贴地拿出一点钱给荣吉孩子做超渡等等,都给主人公一个非常理想化的色彩。
另一个主人公:舞女熏子,则更是美的化身,这是小说塑造最成功的人物。“舞女看上去约莫十七岁光景。她梳理着一个我叫不上名字的大发髻,发型古雅而又奇特,这种发式,把她那严肃的鹅蛋脸庞衬托得更加玲珑小巧,十分匀称,真是美极了。”这是小说中第一次正面描写舞女的外貌,显然,熏子是一位美丽而清纯的少女。“古雅”和“匀称”是其中的两个关键词,因为它们极其符合日本的和美传统,让本就外表出色的舞女平添一分文化内涵。接着,小说又从“我”的感受出发,慢慢地使这样的“匀称”感更加丰满——舞女的体贴、温柔和纯洁。所有的文字娓娓道来,似乎都是“我”对细节的一种瞬间捕捉,一种残存的记忆,但汇聚起来,便是用纤细线条勾勒而成的美好的舞女形象。种种细节的精美沉淀,让舞女的形象跃然纸上,深入“我”心,同时也深入读者的内心,如同静湖中泛起的阵阵涟漪。
主人公的美好已经让初恋的故事带有童话般的色彩了,但川端似乎觉得还不够,于是次要人物,也不乏善和美的体现。这是一个相互关爱、充满温情的艺人家庭,所有的人物,都是和谐而温柔的,这就更为少男少女的感情渲染了一种柔和的气氛,使得初恋倍感清新和单纯。
二、时空的美好
重叠群山,原始森林,深邃的幽谷,陡峭的坡道,闪电般的栅栏,薄雾中的海面,晴朗的天空……这一切构筑了一个迷人的伊豆的秋天,也成了初恋中最美好的情境。“伊豆的秋天”包涵两个维度:其一是伊豆这个空间,其二便是秋天这个时间。
如果就叙事的视角而言,主人公“我”所见所写便是空间的外延和内涵,作为接受层面的读者来说,是无法得知“我”之外的伊豆,因此,“我”心中的伊豆就成了读者心中的伊豆,读者是通过“我”的眼睛领略伊豆美景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会造成空间的狭小,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川端刻意由“我”隐去了社会的世俗和不堪,对读者们保持一种纯美的心境是大有裨益的。
时间方面,“我”与伊豆舞女这一帮巡演艺人的交往时间其实是不长的,但景色的呈现却烘托出了整个秋天的感觉,无意中延长了时间感,也许川端也想从时间上去把握和操控这转瞬即逝的美好吧,所以用整个秋季寓意不变的纯真和不老的情怀。
这些描写景物的唯美文字,是作为“我”的文字慢慢溢出的,并非刻意而为,反倒是像极了精致的游记,很自然带有“我”的个人色彩。川端在这篇小说中描写自然景色,带有鲜明的日本传统文学的特征——突出人物的感受、知觉,注重发挥人物的感觉,展现人物的感情世界。
当“我”从荣吉和熏子口中得知他们对家乡大岛的描述时,对大岛的好感油然而生:“一听说是大岛,我的诗兴就更浓了”,“诗兴”一词比较抽象,是必须由主人公的亲身体验才能领略,并非情美景美所能概括的。通过这样的描写,川端立即把美不胜收的景致纳入了主人公的主观世界,可谓情景交融的典范,而这样的主观世界又分明带有个人的体验。一个独自到伊豆旅行的学生,他的时空不是封闭着的,在他的世界里,有着广阔的时间和空间,伊豆和伊豆的舞女,不过是他漫漫人生中一段值得珍惜的往事,他可以把记忆完美的封存,维持一个美丽的时空记忆。反观熏子,这位伊豆的舞女,小说中的她禁锢在这空间,作为巡游艺人的她和她的家人,始终走不出巡游的伊豆;并且也禁锢在这时间,她没有自己的时间,就连想去看电影,都得确保那时是没有表演的。舞女封闭而狭小的时空,被“我”的广阔视野掩盖住了。小说并没有特别的渲染,因为这样一来,一方面增强了作品的批判力度,另一方面却会削减作品的唯美气质。在这一点上,川端也是费尽心思、细致入微,自始至终最大限度地维持了时空“美”。
三、形式的美好
如果说人美景美时美地美就可以给读者们留下最深刻印象,还稍显不够,这往往流于爱情童话的俗气,从这一点来说,川端却是特别的脱俗。
《伊豆的舞女》带有游记、日记、心理小说和散文的特点,体裁是模糊和暧昧的。初读小说,总有一种结构松散、时间跳跃的感觉。短短一篇小说,出现了若干人物,若干风景,都是游记的叙写方式,甚至像是日记,因为只有少男的日记才会有对舞女种种精妙的细节描写,也有自己种种细微的心理体验,于是自然而然地,又带有一种心理小说的痕迹。小说偏重抒情和绘景,避而不谈现实,也使小说带有一种散文的风格。形式散漫,文风散漫,内容也散漫,却漫生出一段少男少女的青春情怀。
这样的小说技巧对于川端这一时期的日本作家来说不是独创更不是偶然,川端康成正是当时日本“新感觉派”的代表作家,作品中自然也带有这样的习气。“新感觉派”强调以感性认识为出发点,追求新的感觉和对事物的新的感受方法,刻意突出文学中感觉的唯美,而这样的感觉又必须是刹那间的,具有难以捕捉的价值。那么怎样来表达这样的价值呢?这就是通过心理的细微描写,以象征和暗示的手法来呈现人的生存价值和人生意义。这一点,川端又与别的“新感觉派”作家略有不同:他一方面吸取了“新感觉派”唯美的感觉描写,另一方面也加重了心理描写,《伊豆的舞女》便是如此。
《伊豆的舞女》选择了第一人称的视角,娓娓道来,主人公“我”的观察,成了读者们的共同观察,主人公“我”的感情,成了读者们感同身受的感情,主人公“我”的初恋,也就成了读者们无以言说、难以释解的情愫,兴许读者还会结合他们自己的经历,产生更多难以忘怀的情感体验,这便是经典小说的魅力所在。
四、不足的美好
小说的结尾,“我”和舞女不得不告别,给人无限的惆怅和感伤。但细细想来,这样的结局却绝非惨淡,倒有一种“不足”的美好。这就不得不提及川端的虚无主义思想了。
小说中是这样描写“我”的惆怅:“轮船出了下田海面,我全神贯注地凭栏眺望着海上的大岛,直到伊豆半岛的南端,那大岛才渐渐消失在船后。同舞女离别,仿佛是遥远的过去了。”突然之间,与舞女的感情变得虚无缥缈,离别瞬间变成了永别,这个瞬间也似乎变成永恒的记忆,长久地留存在“我”的心底。既然记忆是永恒的,那么这段朦胧的感情便不再残留悲情。
从川端的思想体系来看,这个结局自然而和谐的。川端少年时代身体孱弱,常年幽闭家中,心理十分敏感和孤独,悲哀和感伤便成了他在文学上的创作动力。他常常通过追忆或者再现这样的寂寞和哀思,归结到虚无的理想状态,从而寻得慰藉寂寞化解悲哀的解药。正如小说的结局一样,虽然“我”和熏子告别了,心中无限惆怅,但却觉得什么都没留下,一切归于虚无,归于平淡。
所以川端的虚无,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虚无,而是在结局的不足中溢出的虚无,是以虚无来探寻一种更高层次的精神状态,进一步而言,是在悲哀中由于心灵的交流和抚慰而产生和谐、幸福的理想境界,这就是《伊豆的舞女》更深层次的内涵所在。
通过进一步细读《伊豆的舞女》,我们愈加发掘了舞女的美好和川端康成的美好,在感受青春抒情的同时,也与作家一同追寻着一种虚无的理想。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几十年来川端康成一直受到各国文学爱好者喜爱的一个原因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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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张晓宁.在东西方文学的探索中把握自我--探寻川端康成与大江健三郎的文学之路[J] .日本研究,2002(01):57-64.
[4] 郑克鲁.外国文学史·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3.269-272.
刘兰,女,华东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