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两只蜻蜓

作者:胥照方




  渤海湾一号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航行。虽然一天的奔波令我身体非常疲惫,但小睡一番后我还是强打精神起来,亲近我盼望已久热恋太深的大海。爬上四层的舱顶,视觉和心胸一下子开阔起来,天水相接,一派茫茫,原来我真的只是乾坤之间的一腐儒而已。
  不觉中身体感觉有些冷。为暖和身子,我做起了晨练,海风撩起我的衣脚,撞击着我的心胸,与我的腹腔形成强力的共鸣。我的心和大海一样地辽阔了。突然间,我看到船舱的甲板上静静地躺着一只蜻蜓。凄风冷雨间,显得更渺小更可怜。你怎么会到这里,你应该在鲜花里,在漫草间,在尘世中,怎么会来到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呢?哦,你是如我一样地了。与海一点关系也没有,可心里总装着它,于是使尽浑身力气飞来了。
  蜻蜓死了,捧在手心里我才感觉到它心的寒冷。它静静地躺着,眼睛里写满了绝望。你不该到这里来的啊。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呢。是这强劲的风?还是你心中如我一样的大海的梦。
  蜻蜓一定是不自觉地被风带过来的,它或许只是在海边上飞,风一刮,它便不知所之,在乾坤间飘荡,失落在这冰冷的甲板,如我一样。
  捧着蜻蜓,我的心真的有些可怜它了,把它带回家罢,在这无垠的大海,它只能葬身鱼腹了。抹去它翅膀上的水滴,我们一起往回走着。不多远,却又见另一只蜻蜓!不过,这只晴蜓还有些余气。捧起它,抹去它身上的污水,哈一口热气,它便在我的手心里动了起来。翅膀先是扑楞了几下,而后身子也微微地动了一下。不过它的身子已经被扭曲了,脖颈上有明显的断痕。我想它是再也做不起飞翔的美梦了,心里想着也把它带回家。没想到把它们放到一起的时候,这将死的一只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它拼命的扑楞起自己的翅膀,不一会儿,和着海风,它又飞了一起来。而另一只呢,竟也有些死灰复燃了,翅膀抖动了几下,似乎有了些神气。一阵狂风,把它从我的手心刮走。一定是天生的一对罢,一起在天地间飞翔,一起做着爱的梦想,一起飞向这茫然的大海失魂于这冰冷的世界。这样想着,我的心不感觉遗憾了。
  恍然间,我想,爱是没有道理的。只要有爱,便不管去哪里,都要生生死死在一起;只要能爱,便不论去何方,都无所畏惧。
  爱是没有道理的。这让我想起我们村上的一个老女人,全国解放前夕,她的未婚的丈夫被国民党抓去做了壮丁,后来逃往台湾。为了她心爱的却没有做过一天夫妻的男人,她苦苦等了三十多年。这中间她因为他而受尽父母及家人责骂,村上人的风言冷语,甚至后来被认定为国民党特务,反革命分子,直到八十年代台湾与大陆通航后,她才见到自己的心上人!面对儿孙满堂的男人,她没有一丝的责备,连眼泪似乎也流干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天晚上,她却义无反顾地与那个男人睡到了一起,把自己守了四十年的女儿身和着大半生的血泪献给了那位早已背叛了他的男人。
  爱是没有道理的。它不可以用秤来称,用斗来量。不可以说我为你付出多少,你应该怎么怎么,这样,就不叫爱。于是,我理解了那只死去的蜻蜓,不是风,而是跟着它的所爱来到这根本无望的大海,冥冥中却又义无反顾地随它而去。生命给了它,死也要跟它一起走,爱和恨在这一刻显出了最细小却又是最强大的深刻。
  风,游荡着;夜,睁着眼睛。有魂灵在浮动如脚底大海般匍匐,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爱,是没有道理的!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恋我千回,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脚底飘荡来美妙的音乐,我的心便和着这朦胧的夜色一起柔软起来。
  
  胥照方,江苏省东台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