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朱自清散文的艺术魅力
作者:葛玮华
一、散文的诗意美
朱自清的散文不但能够从日常平凡的生活中选择材料,捕捉新意,创造出集中概括的艺术形象,而且寓情于景,借景抒情,在情景交融中表现出淡淡而又韵味深长的诗意。
朱自清通过对情景的细致描写和自然地将自己的感受融入景致当中,让读者深切地感受到朱自清的散文中有一种余音绕梁的诗意。如在《荷塘月色》这篇诗情画意的散文中,作者情感的主要特点是“淡淡的”,所以作者笔下的“荷塘月色”的主要特点也是淡淡的:花是“白”的,雾是“青”的,云是“淡”的,月影是“黑”的,树色是“阴阴”的,歌声是“渺茫”的,流水是“脉脉”的,月光是“静静”的,白花是羞涩的,满月似乎在小睡,远山只有些大意,路灯光也是没精打采的。这样的境界,由于虚实结合,情景交融,景中孕情,所以具有了很大的感染力,给人一种朦胧美、诗意美。
朱自清能用自己的平凡所感,诗意化地道出了大家的共鸣。例如《匆匆》一文,简直就是一篇散文诗。“时间”这个抽象的概念,在作者的笔下被诗意化了,在日常生活中处处感到它“逃去如飞”,“吃饭的时候”、“洗手的时候”、“默默时”、“伸出手挽留时”、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觉得时间匆匆溜过,道出时间不可逆性的客观事实。于是作者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伤时又惜时,叹息之中包含着不甘虚度年华之情。然而在作者的笔下时间又具有强烈的可感性,文中的“我”面临着时间来去匆匆的这一客观事实,自问“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家万户的世界里我能够做什么呢”?感叹光阴似剑,自己很渺小,所能做的事情也微不足道,完全像抒情诗中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十分鲜明,为文中的“我”注入了真实的自我感受。如果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是用诗句的形式来说明要珍惜光阴,那么《匆匆》就是用散文的形式来表达对时间一去不返的感受,同样富有诗意。
朱自清对抽象事物的感知是融真情而循序渐进的,感叹中富于诗意化,反映人间真情时他的个人情感更是简朴中溅出莹洁。作品在刻画父亲背影的同时,又多次描述了作为儿子的“我”的感动的眼泪,如“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在这里,儿子的眼泪并非懦弱,而是自然流露出对父亲的不舍之情,从而烘托了父亲的背影形象,加强了背影的感染力量。如果没有对父亲的真挚的亲情,作者是不可能将这些平常的动作刻画得如此的生动和传神的,我们也就更不可能在这些刻画中体会到作者父亲对作者淳淳的父爱和作者对父亲依依不舍的深情了,我们常常所说的细致之中见真情,这里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在平常的叙事的过程中融入了真挚的情感也正是《背影》这篇文章的最最感人之处,使得步履艰难的老父亲的背影和儿子为父亲的行动感激及对父亲的处境伤感所流下的泪水,成为中国文学中的经典一幕。
二、散文的绘画美
朱自清是散文领域里的卓越的风景画家。他一贯主张作家创作“便是以文字作画,他叙事,抒情,写景,固然是画,就是说理,也还是画”,因此,他的散文中描绘出了一幅幅优美的画卷。
朱自清绘景状物时常像画家一样,一幅景色,他能从不同角度作多方面的描绘,有话可说,有画可作。如他描绘的春雨:“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寥寥几句话就把春雨那细密、轻柔的情状生动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这幅画面从整体上看:绵绵的春雨斜织着,四周的绿树、青草被润得发亮,稀疏的房屋罩在一层浅蓝色的淡烟薄雾之中,傍晚亮起点点黄晕的灯光,使整个淡青蓝色的背景上更增添了一层迷人的色彩。乡间的小路,小河上的石桥,撑伞慢步的行人,披蓑戴笠在地里劳作的农夫……,这一切景物构成了一幅多么美的淡彩水墨的“春雨图”。这种清新、秀丽的绘画美,使人同作者一样对柔美的春雨产生一种喜悦的心情。《南京》中,描画玄武湖的水,“俨然长江大河的气势,与西湖的静绿不同”,扫叶楼前的绿水绿树,“那绿色真是扑到人眉宇上来”。《潭柘寺戒坛寺》中,写潭柘寺角门前两竿矗立的粗竹,作者觉得它“足称得起‘天外飞来之笔’”。像这些呼之欲出的描画,在朱自清的散文中比比皆是,生动的形态,素淡的情致,融成一体,真可谓妙笔丹青。
朱自清在对景物描写时,极善运用颜色,在他笔下,各类景物无不带着多种色彩,作品的画面没有一处是单调的、平板的、模糊的,从而构造一种绚丽的绘画美。在《绿》中,作者描写梅雨潭的“绿波”,他没有用“绿油油”“绿如翡翠”一类的形容词,而是用一连串新鲜的比喻,引起人们美好的联想。之后又从比较的角度来写“北京什刹海佛地的绿杨”“似乎太淡了”;“杭州虎跑寺近旁”的“碧草绿叶”“那又似乎太浓了”;“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也太暗了”。这样通过色的浓淡和光的明暗,将梅雨潭“绿波”的厚、平、清、软的具体景象传达给读者。
三、散文的修辞美
朱自清的散文注重修辞,善于运用比喻、通感、比较、联想等形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魅力和修辞风格,因此,他的散文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修辞美。
首先,朱自清善于运用比喻、复喻的修辞形式,把抽象、深奥、陌生的事物化作具体、浅显、熟悉的事物,利用事物的特征来着意刻画形象说明事理,使得语意通俗、逼真、鲜明。如《荷塘月色》中: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以上六个明喻又构成了一组复喻,借写荷塘的荷叶、荷花、荷香、荷风灯,写出了“笼着轻纱的梦”的月下荷塘美景,充满诗情画意,余味无穷。
其次,朱自清出神入化地运用相互映照的通感辞格,巧妙地传递意味深蕴的情感信息,产生一种新奇无比的美感。如《绿》中:
那醉人的绿呀,仿佛一张极大极大的荷叶铺着,满是奇异的绿呀……她滑滑的明亮着,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令人想着所曾触过的最嫩的皮肤;她又不杂些儿渣滓,宛然一块温润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但你却看不透她!
“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是用触觉来表现视觉,让读者可见,可以感知。对“醉人”的、“可爱”的绿读者有了更加真实深切的感受,达到了形象生动的效果。
再次,朱自清还不时在其作品中运用比较的修辞手法来比较两种事物的优劣和异同,把自己的感觉在比较中清晰的表达出来。如《绿》中:
我曾见过北京什刹海佛地的绿杨,脱不了鹅黄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见过杭州虎跑寺旁高峻而深密的“绿壁”,重叠着无穷的碧草与绿叶的,那又似乎太浓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又太暗了。
作者用四个比较物的不同,以北京的绿杨、杭州的“绿壁”、西湖的波、秦淮河的水比较梅雨潭的“绿”,不是太浓就是太淡,不是太明就是太暗,都不及梅雨潭的天然形成的恰到好处的“增一分”不行,“减一分”不可的“着实可爱”的“醉人的绿”、“奇异的绿”!从比较中写出了梅雨潭的自然神韵美。
最后,朱自清常常创新的运用联想的修辞形式,对事物进行深入细致的描写,如《绿》中:
我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
作者在假设的情况下,充分发挥想象的空间,把女性本身的属性和“奇异”、“鲜润”、“醉人”的潭水的碧绿清澈联系起来,把“绿”写得让人惊奇、让人诧异,体现出了梅雨潭“绿”的特色。
朱自清的散文创作,从早期的清秀隽永到中期的质朴腴厚,到后期的激进深邃,无不显示出他独特的艺术风貌和审美情趣,无不与时代息息相通。他的散文以独特的诗意美、绘画美、修辞美的特点,为中国现代散文增添了瑰丽的色彩,建立了中国现代散文全新的审美特征,树立了散文的典范。
葛玮华,河南周口师范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