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野性的呼唤》的思想负载及寓意
作者:冷昌根
《野性的呼唤》是自然主义的小说,但不是单纯的动物故事
《野性的呼唤》出版以后,罗斯福曾在一次辩论中批评伦敦并不真正懂得自然界的事情。不该那样荒谬地塑造一个具有人性化的动物,质疑读者是应该把《野性的呼唤》看成是一篇小说呢还是寓言故事?的确,《野性的呼唤》采用了与寓言相同的形式——通过一个不真实的主人公经历的事情,告诉读者一个道理。读者很难判断巴克究竟是一个虚构的寓言故事的主人公,还是代表象征人类自然属性的一只狗。伦敦自己也曾说他在创作小说时没有意识到正在写一个具有寓言属性的故事。
虽然,《野性的呼唤》写的是狗的故事,作者也传神地描写了狗的行为,但是应该看到,杰克并不是以一个生物学家来探究狗的生活与心理现象,而是以一个作家的敏锐眼光来探索动物与人,生命与自然,生存与竞争的深刻哲理。因此在作家关于狗的行为,思想和感情的描写中,实际流露出的是作家自己对生活的体验,对生命的认识,对生存的探索和对情感的理解。更进一步说,巴克所表现出来的精神实际上就是杰克·伦敦本人的理想。巴克是跨越人类与狼两个领域的生命体。
思想化的巴克与杰克·伦敦的经历与寄托
故事开头引用的诗可以解读为:每一个人,无论教化程度多深,内心深处都潜伏着野性的张力。这种张力在一定时期就会爆发出来,使我们这些教化的人类表现出原始的兽性。按照这种返祖的观点,“野性的呼唤”就是“原始兽性”的呼唤。读完小说之后,我们就会发现这部作品不是一部简单的返祖主义的作品。“野性的呼唤”可以解读为“自然的召唤”,召唤人们摆脱文明的枷锁找回真实的自我。故事中巴克所遭受的文明动物的种种折磨表明文明毁灭了自然这一诚实清白的存在状态。同时,故事中引入“自然选择”这一自然规律,突现了小说对真实生活的再现,这也是该作品的魅力之所在。据此,传统观点认为这是一部以现实主义笔法勾勒的自然主义的作品。然而结合对作品的研读和对作者的研究,便会发现故事更多地反映了杰克本人对人生的矛盾的看法,同时也发现这部作品不是一部纯自然主义作品。
巴克不是杰克·伦敦凭空捏造的,从巴克的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人生遭遇的影子。
杰克·伦敦在巴克这匹雪橇狗身上倾注了太多的理想与寄托,深情的赞美之词随处可见:“他的皮毛发出丝绸的光彩。”[1] “宽阔的胸脯、粗壮的前腿和身体的其余部分完全相称,那皮下筋腱结实得圆滚滚的,人们摸摸那些肌肉,说是像铁一样。”如果说前几段是在描写一条优秀的雪橇狗,那么接下来这一段分明是在写一位北方的好汉了:“他处在生命的高潮期,头脑和肉体、神经组织和筋骨,都上升到最紧张的程度,而各部分之间却处在一种尽善尽美的平衡协调状态。”小说中,杰克·伦敦以大量的篇幅和细腻的笔调描写巴克如何打败斯匹兹,夺得狗队的领导权,又如何在急流中救起落水的主人,如何在道森城的街上,在众人的呐喊声中拖动重达千磅的雪橇,使主人成为那次赌博的赢家。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描述这匹半狼半犬的巴克时所用的口吻与描述一位他所敬重的北方好汉如出一辙。杰克·伦敦在另一篇以北国淘金生活为题材的小说《毒口头》中,对主人公爱兰·哈纳旭的赞美之词完全可用在这匹雪橇狗身上。
杰克把半狼半犬的巴克描写得如此精美、动人,其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狗了。换句话说,杰克不是就动物论动物,他笔下的狗究其实质是个符号,寄寓着作者某种热切的生命渴望,或者说这是某种强烈的心理需求的艺术表达。
作为贫困人家的孩子,杰克没有感受到多少家庭的温暖,青少年时期所过的流浪生活充满了艰辛与凶险。婚后的日子也不美满,离婚后,只能以金钱、物质诱惑子女来见见面,体会稀少的亲情。所以,杰克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孤独与寂寞。他最后的服毒自杀,与此有莫大关联。杰克的一位传记作者以“孤狼”来形容他,可说极为准确地把握了杰克的心灵状态,真是再贴切不过。关于作家与作品的关系,德国美学家玛克斯·德索这样说:“正是那些弱者比英雄本人对英雄行为具有更美好的情感,英雄行为之于英雄,就像心跳的节奏那样自然。而弱者则在闲暇的时候经常梦想自己是个有坚强意志的人……。”(德索103)
杰克接受过极为驳杂、甚至对立的思想影响。他阅读过傅立叶、马克思的著作;同时,他又醉心于尼采的理论,也研究过英国社会学家赫伯特·斯宾塞的学说,后者用达尔文的进化论来解释社会现象。这些理论和学说,在杰克的创作中都有明显的反映。从巴克的反抗精神和与领头狗斯匹兹的斗争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马克思主义对作者的影响。巴克生活在文明的南方时,他温文尔雅,举止大方,不惹是生非,更不会小偷小摸。然而,被拐卖到北方后,随着环境的变化,他很快抛弃了文明社会的道德标准,为求生存可以不择手段,弱肉强食。在这种观念的作用下,巴克变得凶残而狡诈,成为强者,领头狗。这是作者信仰的达尔文的进化论和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表现。巴克在被桑顿救了以后,变得忠诚、无私,极具爱心。这一点进一步证实了环境影响的决定作用。巴克出身高贵,人资聪慧,比同类更具领导才能,一举一动都有一派君临臣民的土者风范。他拼命地去征服去消灭,最后达到统治的日的。他是一条“超狗”,正如作者相信尼采的“超人”哲学一样。如果结合杰克的青少年经历来看,他之所以心仪这些理论似乎有着合理的基础。那一段挣扎在缺少“文明规则”的社会底层的经历,使他轻易地就接受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理论。
在杰克数量众多的作品中,“狗的小说”只占一小部分,可这一小部分在他的创作中却具有重要地位。“杰克·伦敦的声誉是坚定地建立在狗的故事的基础上的”,“杰克·伦敦再也没有什么作品比这些‘狗的小说’写得更出色的。”(赵军,高立民35)此言不虚。我们知道,使杰克在美国文坛崭露头角的正是这些“狗的小说”。西方文学中写狗的小说并不鲜见,如《卡契旦卡》、《白比姆黑耳朵》、《义犬博比》、《义犬救主》、《警犬挽歌》等,这些情节各异的小说表现出一种类似的主题,即赞美狗对主人的忠诚秉性。相较之下,杰克的“狗的小说”给人别一样的感受。他是在狗的形象中融入了自身的人生体验、生活感受和强烈的主体情感。如一本传记所说:“在杰克·伦敦的想象中,他自己就是布克(即巴克——引者)”。(考尔德-冯歇尔 246)如果把焦点暂作挪移,我们会发现,不只是在作品里,生活中的杰克对狼也情有独钟:他曾把精心建造而尚未竣工的豪宅命名为“狼舍”,在写给一位他尊崇的诗人的信末,则直接署名为“狼”。似乎可以说,狼之于杰克是一种情结,这种牢牢地盘踞于内心深处的情结,实际上集纳了他关于人生和社会的诸多观念。于是,索解狼在杰克心里的意涵,无疑成了解读其狗的形象的关键之一。
《野性的呼唤》寓意与现实
杰克·伦敦在巴克形象的塑造中使人性和狗性得到了统一。巴克的人性寓于狗性之中,狗性中体现着人性。巴克是一条狗,也是人类社会中的人:人就是狗,狗就是人。作者用这种讽喻和影射的艺术手法来揭示当时美国现实社会的本质。正如费利普·方纳说:“没有一个美国作家比杰克·伦敦更能作为时代的明确而杰出的代言人。因为杰克·伦敦打破了冻结美国文学的坚冰,使文学和生活产生了有意义的联系。”(朱剑飞2004)
普罗米修斯按照自己的理想把粘土捏成人形,而杰克·伦敦也按照自己对生命的理解用他的笔“捏”出一个“思想化的巴克”,达到了自然主义、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
注释:
[1]文中引文未注明均出自朱心光译《杰克·伦敦文集》,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84。
参考文献:
玛克斯·德索,《美学与艺术理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赵军 高立民,《杰克·伦敦中短篇小说选》,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99。
阿瑟·考尔德-冯歇尔,《孤狼——杰克·伦敦轶事》,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1 London,Jack.The Call of the Wild 北京外文出版社, 2000。
朱剑飞,《荒野的呼唤》中巴克的多重性格分析,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3)。
冷昌根,男,武汉市江汉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