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关于语文概念的逻辑分析

作者:王春华




  语文是中小学的一门主要课程。人们曾为这一学科罗列了诸如工具性、思想性、政治性、道德性、情感性、审美性、知识性等等性质,并赋予了一大堆相应的任务。从中不难看到这门学科在基础理论上的模糊性。对语文学科的模糊认识归根结底源自于对语文概念的含混理解。语文是什么始终没弄清,当然也无从弄清语文“姓”什么、干什么等一系列问题。厌倦或回避这一基本概念的讨论,不仅无法构建正本清源的学科理论,还有可能对新课程标准的理解和实施造成负面影响。因此,对语文概念作一个逻辑分析终究是必要的。
  
  一、语文是个集合概念
  
  据吕叔湘回忆,语文作为一门功课的名称,是建国初期几位同志敲定下来的。他说:“语文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来讲,可以有两个讲法,一种可以理解为语言文字,也就是口头的语言和书面的语言;另一种也可理解为语言和文学,那就不一样了。中小学这个课程的名字叫语文,原来的意思可能是语言文字,但是很多人把它理解为语言文学,因此,在小学里且不说,中学里头就有很多老师把这门课当作文学来教了。”语文名称的另一位创始人叶圣陶先生也作了类似的澄清。他说:“彼时同人之意,以为口头为‘语’,书面为‘文’,文本于语,不可偏指,故合言之。……其后有人称为‘语言’‘文字’,有人释为‘语言’‘文学’,皆非立此名之原意。第二种解释与原意为近,惟‘文’字之含义较‘文学’为广,缘书面之‘文’不尽属于‘文学’也。课本中有文学作品,有非文学之各体文章,可以证之。第一种解释之‘文字’,如果理解为成篇之书面语,则亦与原意合矣。”两位语文界前辈的说法虽略有差异,但都一致确认:所谓语文即是语言与文字,或口头语言与书面语言的合称。这个解释才是符合“原意”的解释。“语文”显然是个合成词。从逻辑学角度分析,它所代表的是一个集合概念。在它的组成部分中,无论口头语言还是书面语言,都从属于语言,并且两者的外延之和等于语言的外延。所以,语文课就是语言课。
  
  二、语文一词暗含多个概念
  
  一些学者已经注意到,语言学理论是把语言与言语两个概念区分开来的。根据这种区分不难看出,包容语言与言语的应当是广义的语言,而与言语相区别的语言应当是狭义的语言。狭义的语言是“由词汇和语法构成的系统”,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可以称之为工具语言。言语则“是说话(或写作)和所说的话(包括写下来的话)”,是人们运用工具语言的成果,可以称为言语语言。广义语言包含着工具语言和言语语言。这样,语言一词就指称了内涵与外延各有差异的三个概念。当口头语言与书面语言合称为语文的时候也同样需要这种区分,即需要把语文区分为广义语文、工具语文与言语语文。工具语文包括工具语言中的词汇系统和语法系统,而且由于文字的介入,它还包括字汇系统和文法系统。这是一个从语文交际活动中抽象概括出来的符号及其运用规则等表达形式的系统。言语语文,即是人们所说的话语、所写的文章或文学作品,包括历史遗留的各科文字记载。广义语文包含工具语文与言语语文。由于文字的产生,语言的交际作用在空间和时间上无比显著地扩大了。几千年的文明历史积存了浩如烟海的文牍书籍,它们都是运用工具语文所产生的成果,都属于广义语文的范畴。不但社会科学方面的文、史、哲、经等等天经地义地属于语文,而且自然科学方面的数、理、化、生等等也都无法挣脱语文的怀抱。这就使得广义语文有了与人类社会生活几乎相等的外延。语文及其学科在概念的上述区分是客观存在的。只有明确了这些区分,才有可能为中小学的语文学科探寻确切的定位。
  
  三、语文课中的语文
  
  中小学开设的语文课本质上是语言教育课,确切地说是国语教育课。陈独秀曾经指出:“现在各国的蒙小学堂里,顶要紧的功课,就是‘国语教育’一科。什么是国语教育呢?就是教本国的话。”从我国最初开设的国文课、国语课,到现在的语文课,历来的教学大纲大都规定了使学生能“应用本国语言文字”、“正确地理解和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等核心条文,其中一脉相承的宗旨就是国语教育。汉语是汉族人民创造的优秀语言,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各族人民互相交际的通用国语。传承国语,是祖国民族延续发展的重要基础。语文课承担国语教育的历史重任是责无旁贷,而且必须责无旁贷。这本身就是一项兴邦立国的政治使命。
  那么,语文课以何种语文来实施国语教育呢?首先可以肯定,这个语文不是百科性的广义语文。当现代的许多学科从广义语文中分化独立出去以后,国语教育退回到古代广义语文教育的老路上去,显然是不科学的。同样,国语教育也不是百科性的言语语文的教育。如果在语文课中实施不着边际的广义语文或言语语文的教育,不但不能切实有效地提高学生国语水平和能力,而且必然导致与其他学科教育的相容与重复,最终导致国语教育的弱化与湮灭。
  语文课历来与文学纠缠不清。如何看待语文课中的文学,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文学作品属于言语语文,也是广义语文的组成部分,而且是最后尚未分化出去的一个部分。如果要为文学找一个学科门类,它无疑属于艺术。文学发展史表明,纯粹的文学都是某种艺术形式的附属成分。诗是歌唱艺术的脚本,小说是说话艺术的脚本,戏曲是戏曲艺术的脚本,正如菜谱是烹调艺术的脚本一样。这些脚本都是相应的艺术形式的文字记录,是艺人们为了传承这些艺术形式才产生和存在的,并且也随这些艺术形式的兴亡而兴亡。文学与艺术相互依存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当艺术有了自己独立的学科门类的时候,文学却没有跟进到相应的艺术门类中去,仍然羁留在广义的语文之中。在我国大学教育中,文学进入了中文系或文学系,与相应的艺术专业各立门户,这种皮毛分家的结果终将导致文学、艺术及其教育的两败俱伤。在中小学,文学进入了语文课堂,其结果使很多老师把语文“当作文学来教”。文学分析、文学写作、文学知识的练习与考试在语文课中喧宾夺主,排挤了正当的国语学习与训练。文学对艺术专业人员而言是必备知识,对其他社会成员而言只是鉴赏对象。国语教育,不以培养艺术专业人员为目的,因此,也就不是这种属于广义语文或言语语文的文学教育。
  国语教育只能是工具语文的教育。工具语文是从国语的材料中提炼出来的字汇、词汇、语法、文法等等表达工具的系统。国语教育就是要教育学生掌握这个系统。所以,在语文课程中实施工具语文的教育,才算得上专业对口,目标与手段相符。但是必须看到,“单纯的知识学习并不是语文课的目的”,而是手段。新课标提出“淡化语文知识”的观点是有道理的。语文课的最终目的是要使学生形成熟练运用国语工具的能力和素养。这个目的只能通过扎实的训练才能达到。因此语文课,从根本上说是工具语文的训练课。
  
  四、语文及其学科的性质
  
  客观地看,人们所罗列的诸如工具性、思想性、政治性、道德性、情感性、审美性、知识性等等属性,都是广义语文中并存不悖的属性。任何武断地肯定其一种属性,否定其他属性的观点都是毫无说服力的。但是,将上述属性与区分开来的语文概念对应起来,就可明显发现,工具性是属于工具语文的,而思想性、政治性、道德性、情感性、审美性、知识性等则是言语语文的内容所带来的属性。两种语文各自具有不同的属性,不可混为一谈。
  只有当两种语文都进入了语文教学系统之中,才有讨论何者性质为主,何者性质为次的可能。外语教材是一种教学效果较好的语文教材。它是以工具语文的知识序列为主线,搭配恰当的练习范文所构成的系统,学生学个三到五年便能学成一门外语,因此,可以成为汉语文教材的模式。从这种教材的构成就可看到,工具语文处于主导地位,是国语教育的宗旨所在;言语范文处于从属地位,是为工具语文的学习、训练服务的。叶圣陶先生指出:“语文教材无非是个例子,凭这个例子要使学生能够举一反三,练成阅读和作文的熟练技能。”任何百科性的言语文章成为语文教材的范文以后,它就成了工具语文的训练材料。语文学习就是要从范文的例子或材料里,汲取工具语文的营养,实现字汇、词汇的积累,语法,文法的掌握和运用。所以在语文教学系统里,工具语文是目的,言语语文是手段;工具语文处主导地位,言语语文处从属地位。两种语文的这种地位也就决定了工具语文的工具性是语文学科的本质属性,言语范文的思想性是从属的属性。不过,这种工具性不同于其他学科的工具性,它是国语的工具性,可简称为国语性。在新课标实施过程中,必须正确处理这种主从关系,自觉维护国语教育的核心价值,让国语教育始终处于主导地位。
   王春华,湖南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