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看一个民工喝水
作者:曹少明
夏日的中午,太阳特别的火暴,炽热的光线灼得人辣痛,让人难以睁开双眼。一群民工光着上身在烈日的炙烤下劳动着,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黝黑的脊背上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闪亮,汗水顺着额头、安全帽的边沿和脊背尽情地往下淌着,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有的已经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他们不时用毛巾擦擦汗,大口大口地灌着水。
这鬼天气,要不是朋友约我在这等他,我决不会出来受这份罪,我在树荫下已经受不了,更何况他们!
听爸爸说,我家马路对面的这个建筑工地是我们这个城市的一个标志性建筑,这里要搞一个综合性的大广场,过不了几年,这里将是最热闹的地方。平时没闲工夫走近这工地,现在等人等得烦了,倒想进工地看看,看看这轰响了近一年的,已经罩着绿色网罩的建筑到底是什么样。
进到工地,正想找一处阴凉地,就看见绿网下钻出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右手提着一个黑色的胶桶,左手拿着一把小铁锹,最显眼的是挂在腰间,随他的步子来回晃动的粗大的塑料水壶和一个锥子形状、光亮亮的铁陀(那是砌砖专用的定位“器”)。哦,原来这老人就是“铁陀大叔”(我们小区的人都这么叫他,他样子出老,其实他四十刚出头)。
“小子,进来干啥,这是工地,不安全,快回去!”“铁陀大叔”的声音如洪钟般地响亮。
“‘铁陀大叔’朋友没来,我就进来看看你家的楼砌成啥样了。”(他平时说起这栋大楼时,挂在嘴边的总是“我家的楼”)
“铁陀大叔”“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们小区的人几乎每个人都认识“铁陀大叔”,他性格开朗,喜欢帮助人,平时休息或在路上溜达的时候,看到谁扛着一袋米或煤气罐什么的,他总会过去帮一把;有谁家的孩子淘气,跑到工地上玩耍,他也会把那些调皮蛋逐一地送回家,并反复叮嘱:“工地危险,不要上工地去”;碰到有些老爷爷、老奶奶走路腿脚不方便,他会赶上去搀一搀,亦或是把那些有时犯糊涂(人老了有时会迷糊,常常因辨不清方向而迷路)的大爷大妈送回家。我们小区的人都喜欢这个忠厚而热心的大叔。
“过来坐坐!”“铁陀大叔”招呼我到一个比较阴凉的地方坐下。“铁陀大叔”从腰间取下那大水壶,拧开壶盖,把水壶送到嘴边。我原以为刚在太阳下曝晒的他会“咕噜、咕噜”地把一壶水灌下肚里,谁知,他只是像喝酒似地抿了两口,咂咂嘴,用手背擦了擦嘴,又把壶盖拧上了。我诧异了:“这么热的天喝两口就够了?”“铁陀大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润润喉就行了,喝多了也是浪费。”“我的妈呀,喝水还有说浪费的。”我心里暗自喊道。我看了看他的手,那粗糙的还粘着水泥污垢的手紧捏着壶盖,那鼓起的血管就像一条条小蚯蚓似地爬在那黑而粗糙的手背上,那手指根根如炭头,黄黑而且撑开了一条条缝,像张开的小嘴似的,已经结了血痂的向外翻卷的肉还渗着血,混着泥土。看着,看着,我心里一阵抽搐。这是一双浸泡在泥土中的手,是一双历尽苦难的手,是一双饱经沧桑的手。
“大叔,这里的水多的是,渴了就喝个够,不要难为自己了!”我开解大叔道。
“小子,你没受过罪,不知道水的金贵。‘滴水贵如油’你知道不?”
“哪有水贵如油的?你瞎吹!”
“城里人不知道乡下缺水的苦呀。我们山里,是靠天吃饭的,天不下雨就没有水。接来的雨水一滴都不能浪费。一盆水可以用来洗米、洗菜、洗衣、喂猪、洗澡,没听说过吧,小子?”
我点点头,“那种庄稼怎么办?”我继续问。
“人用完了就到庄稼用,人和庄稼争水,所以收成不好,日子难过,只好来这里打工了。”大叔的语调中带着伤感和无奈。
“不过,这两年好了些,有好心人的捐助和政府的支持,现在我们那村村都修上了水窖,吃水基本有了保证。没水的日子你没过过,你是不知道的,只有我们才知道水的宝贵呀。”他说着拧开壶盖又慢慢地抿了一口,那粗大的喉结好像得到润滑似的,在上下蠕动。
我觉得有些伤感,岔开了话题:“大叔,‘你家的楼’几时能建好呀?”他一脸深情地望着眼前的大楼说:“快了,很快就建好的。你看它已经那么高了,高得连半个天都让它遮住了。”
“可它不足十层呀!”
“不!”大叔坚定地说,“它在我心里是最高的,它是我大半辈子来,盖的最高的一座楼,我为它流的汗比喝下的水还多呢!”大叔的言语中充满着无比的自豪。
“咣,咣咣……”楼内传来了敲击钢铁的声音。
“开工了!”“铁陀大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肩:“这儿将来都是我建的高楼大厦,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回到家乡,盖起比这更高、更多的楼呢!”说完,他“呵呵”大笑起来,满脸的皱纹绽开成了一朵花,细眯的眼睛里充满着坚毅与希望。他把那没喝去几口的大水壶又别在了腰间,然后扛起一袋水泥,提起胶桶和铁锹,健步向楼口走去。
挂在腰间的水壶像个顽童似的随着大叔的步伐在扭着秧歌舞,那铁陀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忽然,我觉得大叔远去的身影就像这座大楼一样在我眼前变得越来越高……
曹少明,广东南海大沥中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