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无非图个闲闲的散步

作者:方英文




  下来说弃小顾大。我认真比较了孔子与庄子,感觉孔子一生考虑的,全是小事,而庄子只对大事感兴趣。孔子盯着地面,梦想建立某种呆板规矩的秩序;庄子瞅着天空,拔俗而放纵浩淼的想象力。孔子追求的是庸俗人生,庄子描摹的是玄妙人生。就拿我案头的这同一张报纸来说吧,上面有两条新闻,一条是某副省长贪污两千四百万元被审判,一条是天文学家发现距地球两亿四千万光年的一颗恒星的爆炸。孔子看到这张报纸,一定要副省长贪污事件,“子曰”一通;庄子呢,肯定对恒星爆炸异常关注。至于副省长贪污,庄子是不屑于表态的,因为庄子压根儿认为副省长是个蠢货,是个弱智——骨灰盒都能报销,还贪污钱干吗?!庄子就是这样,他喜欢琢磨人在宇宙间意味着什么,他把自由与浪漫看得高于一切。庄子的时空是以光年为单位的。地球上的一切,就“光年”的层面讲,等于毫无意义。
  庄子的哲学,一般概括为“无为”二字,就是什么也不干。其实这理解是狭隘的。无为紧接着是无不为,意思是什么也都可以干的。但不是蛮干,而是顺其自然的干。顺其自然也就是“顺势”二字。比如说,太平盛世,人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你就因为自己有“王天下”的野心,便四处煽动造反,那你是注定要遭殃的。太平盛世干什么呢?赚钱嘛,正所谓“顺势”也。
  比如现在这个时代,舆论神奇一律,皆认为经济建设是头等大事。其实人生的内涵是无比广阔的,有些人就不喜欢赚钱,就讨厌经济建设。但这是“势”啊,或曰“潮流”啊“主流”啊。经济建设最简单的表述是:搞钱。照说人人爱钱,政府又竭力号召人们搞钱,为什么结果,钱却跑到少数人兜里了呢?从而让那些少数人成了时代的大英雄呢?道理很简单:人,由于是分类型的,那些人呢,天生就跟钱有缘分。总之,是品种的决定作用。正如战争年代,上战场的人数以千百万计,他们无不大做将军元帅梦,胡扑乱打一通。结果呢,无非是增加了炮灰的厚度。临到终局时刻,分赃元帅服、将军帽,就没有绝大多数人的份儿了。
  在这个抓钱的年代,我明知“势”而不能“顺”,因为我不是那个品种,因为商场一如战场。这就注定了我不能成为时代英雄,只能是燕雀而不是鸿鹄。但是又不想死呀,那就得论证存在的理由。好在我论证到了,那就是:燕雀亦有自己的乐子。不跟任何人争抢,不与任何人比较,不参照任何一种生活模版。只过自家的日子,干自己爱干的事情,以消遣日月流年。
  所以我五十岁后的人生定位,就是更加明确地不争不抢没有敌人,抓点类似庄子感兴趣的大事,以使没完没了的思维休闲而娱乐。政策制订后,关键就在落实了。落实的方面较多,一个外在的落实,便是每天坚持散步,无为地蠕动在大地上。蠕动时反背双手,假作功成名就状。达官显贵,贩夫走卒,农工商学,所有人拼搏一生,还不是图个有朝一日,能够反背两手,闲闲地散步么。
  (选自《文学自由谈》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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