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博尔赫斯与残雪创作方法比较

作者:姚莹珺




  博尔赫斯被认为是最具有现代主义特征的小说家,被称为作家的作家。他对现代小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的小说是我国先锋小说出现的重要外部原因。格非说过,“在80年代中后期的文学圈子里,博尔赫斯这几个字仿佛是吸附了某种魔力,闪耀着神奇的光辉,其威力与今天的村上春树大致相当”。[1]博尔赫斯的小说中不断出现各种迷宫。《曲径分岔的花园》、《死亡与罗盘》、《永生》、《死于自己迷宫的阿本哈坎·艾尔·波哈里》、《两个国王和两座迷宫》等等。使他的叙述复杂多变,充满神秘感。他迷宫式的写作对中国先锋小说的创作产生了影响。
  残雪,原名邓小华。作为当代先锋小说家中的重要一员。残雪的创作也受到了博尔赫斯的影响。她说“对于博尔赫斯的每一篇文章,我都认真读,每篇最少读四五遍”。[2]当被问到研究什么作品时残雪说:“卡夫卡、博尔赫斯还有福克纳等人的作品我都研究…他们的作品都是发自内心,可以说表现了人类灵魂中最黑暗的东西。”[3]1996年以后他开始研读博尔赫斯的作品,残雪写了《解读博尔赫斯》是中国文学家对博尔赫斯进解读的唯一专著。残雪的小说就是一个叙述的迷宫,阅读她的小说就是在迷宫中寻找出口的过程。这一点无疑是受到了博尔赫斯的影响。
  “世界本来就是迷宫,没有必要再建一座。”[4]博尔赫斯曾经这样说过,或者是因为迷宫代表了他对世界的认识,迷宫不断出现在他的作品中。
  或者是为了说明生活本身就是迷宫。博尔赫斯写了名叫《两位国王和两个迷宫》的小说。小说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巴比伦国王建造了一个非常复杂的迷宫,用这个迷宫来戏弄阿拉伯国王,但阿拉伯国王由于神的庇佑找到了出口。回国前阿拉伯国王说自己的国家也有一座迷宫想请巴比伦国王见识下。回国后,他攻打了巴比伦。抓住了国王,将他丢在沙漠中。小说中这样写到“阿,时间之王,世纪的精华和大成……让我给你看看我的迷宫,这里没有阶梯要爬,没有门开,没有累人的长廊,也没有堵住路的墙垣”。[5]但就在这座迷宫里,巴比伦国王饥渴而死。博尔赫斯说的迷宫是什么呢?是存在于时空之中的生活本身。在他的《小井分叉的花园》也有一座非常让人痴迷的迷宫。这篇小说中的迷宫其实就是一本书,但是人们却并没有想到书和迷宫式一件东西。
  除了作品中多次提到“迷宫”这个具体的事物之外,博尔赫斯在小说的叙述中为了增强作品的可读性,用了很多叙述的技巧。给读者建造了一个阅读中的文本迷宫。
  《玫瑰街角的汉子》故事开头描述了夜晚的场景,雷亚尔裹着斗篷。接着写到了舞厅里如痴如醉的男人,音乐,酒。罗森多是其中的一个。文章先写年轻人都模仿罗森多说明他的实力,后来在面对雷亚尔挑战的时候罗森多的沉默让人失望惊讶,他的女人卢汉纳拉在挑战的现场因失望投入了对手,雷亚尔的怀抱。后来“我”看到罗森多独自一个人出了镇。最后雷亚尔进入舞厅时胸前有把刀,然后死去。旁边有卢汉纳拉。她说有一个陌生男人要和他打架杀了罗森多。但在44面作者写到“可谁会相信她”。人们怀疑是卢杀了她,但我却觉得他力气不够。到底是罗森多还是卢汉纳拉杀了他,谁也不知道。结局是开放的,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说中的叙述空白,增加了叙述的吸引力。
  在他的《刀疤》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在一场战争中有一个叫做慕恩的人,他爱清谈却实则胆小软弱。被“我”救过一命,但却在最后出卖了“我”。“我”用刀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可耻的伤疤。在故事的最后,作者突然笔锋一转,告诉读者,自己其实才是慕恩。他调换了讲述故事的视角。这个突然的变化,使读者惊讶之中,重新思考了故事的经过。读者的憎恶和喜好发生了一个极速的转向。刚建立好的故事被推翻了,人物身份发生了置换。
  博尔赫斯虽然有意识的建造了自己小说的阅读迷宫。但他的迷宫不影响其意义的指向。读者虽然会在他建造的迷宫当中有短暂的迷失却最终会找到迷宫的出口。
  而残雪的小说中的叙述迷宫,却有着太多的转弯和可能性。让读者在一团迷雾中最终失去了方向。
  《传说中的宝藏》中:田老汉的家里有座山,传说山里面有宝藏,从田老汉的父亲开始就每天到山里挖宝藏。旁边的人都很不理解。田老汉和他的儿子如了为了宝藏废寝忘食地挖,但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田老汉家似乎总有一个人在偷窥着。二秀说“那个人死不肯放过我们一家,现在还等在外头呢,你可千万要挺住啊”。[6]家里总是有一个谜团。是关于田老汉昏倒的那一天。“每次问二秀他发病得那些天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二秀就摇着头说:不记得了。”[7]田老汉疑惑“为什么女人这些年里从未提及那天夜里的事呢?”[8]当二秀埋怨自己的时候,田老汉“自言自语道:终究是放不过啊”,[9]但一直到文章的最后也没有答案。老汉回忆起自己昏倒的那个晚上“隐隐感到他(幽灵)同二秀之间有交易”。但幽灵是谁,交易是什么,后面却完全没有提及。只是当他回忆自己那天的情形时“分明感到她在起劲地同外面一个人为某事讨价还价”[10]但到底是不是,后面却完全没有交代。[11]二秀忽然问老汉“你记得老爹死前说的话吗?”老汉忘记了,二秀“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后文既没有提起那些到底说过什么话也没有解释二秀的心情为什么突然变好。谜团还没有得到解释,又出现新的谜团。二弟对老汉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地方盖房子吗?因为这个村子里也有一些传说。……(珠宝)恐怕它就藏在我这边了。”[12]后来没有解释,没有下文。在残雪的这篇小说形成的迷宫里,出现了无数条貌似可以通向出口的通道。但读者如果真的试图走进去看看,便会发现这些通道是不可能出向出口的。因为每条通道前面都树这一堵又高又厚的墙,密不透风。
  在残雪的另一个叫做《家庭秘密》的小说里面也有一座复杂的叙述迷宫。
  家里有阿芹、云香、弟弟、爸爸。全家人都刀枪不入。“我知道爹爹的一个秘密”“他的右脚是新张出来的,先前的那只完全被火车碾碎了”(云香说)[13]爹爹的解释含糊“事情的原委我也记不清了,因为我昏迷了一个月。好像是脚被撞了一下吧。反正现在这只脚,我用得挺好。”云香疑惑[14]“是不是我们家里的人都有再生器官的能力呢?”但对于之一点后面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在文中使我们知道阿芹能再生,云香能在火中穿梭。似乎大家都有非凡的能力。但是为什么有这样的能力,阿爸的腿到底怎么了,完全没有解释。云香说“他(爹爹)是很胆小的。他心里还有见不得人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后面又没有交代了。[15]爹爹“他就觉得家中的某些隐秘正在被揭开,总有一天,他自己那凄惨的底蕴会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到底是什么秘密,似乎大家都知道在互相隐瞒。但却不向读者揭露。[16]云香发现自己可以在火里穿梭“感到了家里的某些秘密正在被揭开”让人觉得家庭的秘密是关于大家都有的奇特能力,但后来云香的出走和外地人的出现让读者的结论又被推翻了。[17]“云香一见那个人就脸色苍白,全身抖个不停。”似乎这个家庭的秘密应该和他有关系。云香忽然带着外地人的工具出远门弹棉花了。阿芹发现外地人也能再火里穿梭。让我们揣测这个秘密仍然是关于人的奇妙体质的。但后来却再没有提到外地人的特殊体质。这一点的描述似乎失去了意义。我们的结论有再次被推翻。[18]外地人为什么要来成为阿芹关注的重点。但没有结论。小弟的表现开始反常起来。[19]小弟对阿芹说“我们没有能力搞好家庭秩序,你说对吗?问题都出在你爹爹身上,早年留下来的债务”让我们觉得自己先前的推测都是错误的,秘密是关于债务的秘密,但是后来这一点的描述却再也没有出现,但又打乱了我们开始的思维。爹爹和齐叔密谈,弟弟开始像狼一样的哭泣。[20]“小弟心里头的压力越来越大了,隔几天就要痛哭一场”没有交代原因。弥散着诡异的气氛。外地人带阿芹来到了个神秘的地方,他说当你怀旧的时候,古人就会呼应,这里住的都是古人。故事便结束了。秘密还是秘密。我们在秘密中摸索,似乎摸到了她的影子,但实际上我们永远在梦中。
  残雪爱读博尔赫斯,把他的迷宫手法也用到了自己的创作中。但是他们二者的迷宫却有着很大的不同。博尔赫斯的迷宫不影响意义的具体指向。但残雪的迷宫却成为理解小说明确意义的一个巨大障碍。在残雪的小说中,她真正希望通过迷宫表达的是自己对世界的认识:世界是不可知的。她用自己的迷宫让读者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视野受挫中理解生活的本质:生活是没有确定指向和意义的,是没有意义的一团乱麻。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迷宫不是残雪的叙述手段,是她的叙述目的。迷宫所负载的人物和背景成为了一种表达迷宫的手段。在残雪的小说中,传统的表现内容和表现手段发生了一次彻底的对换。
  
  注释:
  [1]格非《博尔赫斯的面孔》,《十月》2003年第1期。
  [2]与唐朝晖谈文学《永生的操练》。
  [3]残雪的叙述 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02年第3期。
  [4]《博尔赫斯文集·小说卷》,王永年、陈众议等译。
  [5]博尔赫斯 《巴比伦彩票》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9月第1版。
  [6]—[20]残雪 《传说中的宝藏》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姚莹珺,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2006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