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诗家语的句式构成形式
作者：程洪远
一、省略句
跟文言句式一样，诗歌句式往往省略主语、谓语、宾语、介词、关联词等。
1.省主语。省主语很普遍。“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唐·贾岛《寻隐者不遇》）前后句分别省略主语“我”、“童子”。“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唐·卢仝《逢病军人》）前省略主语“病军人”。
2.省谓语。有六种情形：（1）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叠加而省谓语，如“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五代·温庭筠《商山早行》）是六个名词意象组合；（2）因副词状语出现而省谓语，如“故国犹（遭）兵马，他乡亦（闻）鼓颦”，（唐·杜甫《送远》）因“犹”“也”出现而省动词谓语“遭”“闻”；（3）承前或蒙后而省谓语，如“横看成岭侧（看）成峰，远近高低（看）各不同”（宋·苏轼《题西林壁》）等；（4）句子本身是宾语，而前面省略了谓语。如“（戴着）青箬笠，（穿着）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唐·张志和《渔歌子》）；（5）主语和宾语俱备，中间省略谓语。如“秋声（响彻）万户竹，寒色（笼罩）五陵松”（唐·李颀《望秦川》）；（6）强调宾语和补语而省谓语。“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唐·张祜《宫词》）二句分别省略谓语动词“远离”、“深居”。
3.省宾语。如“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唐·王维《红豆》）省略“采撷”的宾语“此物（红豆）”。“笑儒冠，自来多误。”（宋·陆游《谢池春》）意即“笑儒冠（书生），自来（从来）多误（身）”。
4.省介词。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唐·杜甫《绝句》）前句省略介词“于”，即“两个黄鹂（于）翠柳鸣”。“年年送客横塘路，细雨垂杨系画船。”（宋·范成大《横塘》）前句省略介词“于”，即“年年（于）横塘路送客”。
5.省关联词。如“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唐·李商隐《无题》）前后二句构成转折复句，省略关联词“虽然……但是……”。“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唐·宋之问《苑中遇雪应制》）前后二句构成因果复句，省略关联词“因为……所以……”。
二、倒装句
诗歌倒装句有主谓倒装、宾语前置、主宾换位、定语提前与挪后、状语后置等，基本适用文言句式解读方法。
1.主谓倒装。这类句子的“谓语”部分大多是名词或名词性短语。“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唐·杜甫《江村》）意即“堂上燕自去自来，水中鸥相亲相近”。“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唐·崔颢《黄鹤楼》）意即“晴川（晴朗的原野上）汉阳树历历（可数），鹦鹉洲芳草萋萋”。“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意即“杏花雨沾衣欲湿，杨柳风吹面不寒”。“衡阳雁去无留意”（宋·范仲淹《渔家傲》）应为“雁去衡阳无留意”，即“雁要到衡阳去没有任何留下的意思”。
2.宾语前置。“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宋·辛弃疾《贺新郎》）这句是夸奖陈亮“看风流酷似渊明、卧龙诸葛”。宾语“渊明”跑到了主语的位置上。“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唐·钱起《谷口书斋寄杨补阙》）意即“怜新雨后（之）竹，爱夕阳时（之）山。动词“怜”“爱”的宾语是“竹”“山”。“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唐·杜甫《月夜》）意即“香雾湿云鬓，清辉寒玉臂”。这里的“湿”和“寒”都是使动用法，支配的对象是“云鬓”“玉臂”，本应在后，结果被放到了前面。
3.主宾换位。如“秋色渐将晚，霜信报黄花”。（叶梦得《贺新郎》）第二句应是“黄花报霜信”。主宾换位的表面格式仍是“主——动——宾”，但在意义上须将它倒过来理解。“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唐·白居易《长恨歌》）第二句“光彩生门户”是“门户生光彩”。卢纶《塞下曲》诗“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第一句应为“林暗风惊草”。
4.定语的位置。诗词句中定语的位置相当灵活，可以远离它所修饰的中心语而挪前挪后。
（1）定语提到谓语前，置于句首。这类句子往往是在定语和中心词之间插入动词或名词谓语。如“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直上天山雪”。（刘叉《从军行》）“横笛闻声”意即“闻横笛声”，在定语“横笛”与中心词（宾语）之间插入动词“闻”，好像主语是“横笛”，谓语是“闻”，宾语是“声”，这就误解了诗句。“香生帐里雾，书积枕边山。”（陆游《昼卧》）意即“帐里生香雾，枕边积书山”。这个句子的定语和中心语之间有三个字“生帐里”，理解为“帐里生”或者“生（于）帐里”，都与古汉语一致，都通顺。“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唐·杜甫《旅夜抒怀》）意即“微风细草岸，独夜危樯舟”。
（2）定语挪后。如“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唐·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第二句意即“一月夜飞渡镜湖”。“月夜”这个偏正词组本为句首的时间状语，现被分拆为二，定语“月”远离中心语而居于句末，仿佛成了宾语的中心部分，但作者“飞渡”的显然只能是“镜湖”，而不可能是“月”。
数量定语置于名词中心语后的情况比较多。“血痕一缕在眉梢，胭脂红让娇。”（清·孔尚任《桃花扇·寄扇》）前句即为“一缕血痕在眉梢”，这与文言文中的数量词定语后置一样，如“为窗八”。
5.状语后置或挪前。如“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唐·杜甫《秋兴》八首之二）原句意为“朝晖（中）千家山郭静，日日（于）江楼翠微（中）坐”。“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唐·李商隐《安定城楼》）首句意为“永忆江湖白发（时）归”。“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唐·李益《盐州过胡儿饮马泉》）意即“（在）明月（之）夜（听到）几处吹笳（的悲苦声），白云天（下）何人（抽出）倚（天长）剑（捍卫边疆）”。“自许封侯在万里。”（陆游《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意即“自许（信）在万里（外打败金兵，收复失地，立功）封侯”。
三、意象组合句
意象组合句借助汉语语法意合的特点，词与词之间、意象与意象之间直接拼合成句。
如温庭筠《商山早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在这幅画面里，六个意象叠加组合，自有其逻辑性。因为闻鸡而起方见残月，月光之下方见人迹。句中没有动词谓语，没有形容词修饰语，更没有表示逻辑关系的虚词，但有一条无形的意脉贯串其中，即前人所谓“意若串珠”。这条意脉就是早行辛苦。
由意义相反或相对的意象组接成句，反差强烈。如杜甫名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由两个对立的景象拼接而产生出强烈的批判力量。再如晚唐·陈陶的乐府诗《陇西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诗歌将战争与和平、征夫与少女、现实与梦幻、生与死、爱与怨一一焊接，其艺术魅力经久不衰。
数量短语堆叠，精确计算，似有不尽之意。如“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2007全国卷）第二句实为“春水”和“花”两个名词短语组合，前有数量词“半壕”、“一城”修饰，描写春色的美好。唐·杜牧“四百年炎汉，三十代宗周，二三里遗堵，八九所高丘”（《洛中送冀处士东游》）、元·徐再思的“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双调水仙子］夜雨》）、宋·苏轼“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水龙吟》均深得此法之妙。
四、比喻句
本体与喻体直接组合，中间省略比喻词。如“江汉光翻千里雪，桂花香动万山秋”。（明·谢榛《中秋宴集》）意即“江汉（在月）光（下波浪）翻（动似）千里雪（翻）”，秋风吹拂，万山浮动着桂花的香气。前句本体是“汉江光翻”，喻体是“千里雪”，省略比喻词“似”，构成比喻句。“江声不尽英雄恨，天意无私草木秋。”（宋·陆游《黄州》）后句意即“天意无私（似）草木秋”，天地是公平的，英雄豪杰也会像秋天的草木一样衰老凋零。本体是个综合意思，即英雄的“生命”，因为前句英雄怨恨的是岁月蹉跎，时不我待。喻体是“草木”。
五、互文（句内）句
句内互文，指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的互文。如“秦时明月汉时关”（王昌龄《出塞》），句中的“秦”和“汉”、“月”和“关”交错，互相补充。不能单纯的理解为“秦时的明月汉时的关”，正确理解应为：“秦汉时的明月和秦汉时的边关。”又如“烟笼寒水月笼沙”（《泊秦淮》），正确理解为：“暮霭轻轻，月光沉沉，笼罩着寒气袭人的河水以及两岸沉寂的沙滩。”还有“主人下马客在船”“东船西舫悄无言”（白居易《琵琶行》）、“东犬西吠”亦属此类。
程洪远，海南省农垦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