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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宝贝小说语言艺术探析

作者:杨谨瑜 海 刚




  安妮宝贝,1998年开始在互联网上发表小说,属于网络成名转向纸质媒体发展的作家。主要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彼岸花》、《二三事》、《莲花》,小说集《告别薇安》、《八月未央》,散文集《清醒纪》、《蔷薇岛屿》等。作品题材多围绕宿命、告别、自由、飘泊等命题思考,反映工业化大城市中游离者的生活、具有自省意识的人的状态。她用阴郁的文字、黑暗颓废的情绪,接近“呓语”式的自我剖析,缓缓地、安静地讲述冰冷的都市,沉重的漂泊,有暴力,有死亡,有离别,有伤害,有无尽的绝望和空洞……。但是,却使阅读者享受着清醒的恬然与灵动的妙配,品味着触手可及的亲切感和真实感。这不得不归功于她的话语层面的营造能力,她的具有独特个性的文字框架、语言风格。
  
  一、经常省略主语
  
  作品多用单句、短句,包括独词句、非主谓句,这使作品语言显得格外简洁、空灵,直指人心。“行走。只是行走。不说话的行走。”[1]“他们邂逅在一座岛上。目的地不同。被隔绝。互相拥抱。但找不到理由。”[2]她简洁灵动的文字,淡淡的情绪,笔随意到,随意洒脱,看似像白开水样平淡,可字里行间却渗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香气,直抵人心,萦绕不绝。主语的省略,增强了文字的力度和更深的绝望感。
  
  二、杜拉斯式的跳跃的短句
  
  如“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写作。陌生人。危险。不安全。男人。告别。还有漫长的漫长的孤独。”[3]“炎热。夜色。汗水。声音。烟。气味。手上的皮肤。食物。花瓣被踩成了烂泥。”[4]句子洗练,短促,平快,明了,极具张力。安妮拒绝使用除了逗号、句号以外的任何标点,而且尤爱句号,句子简单至原始状态。在约万字的《八月未央》中,除9处使用问号、5处使用省略号、4处使用感叹号以外,其他标点符号均为逗号或句号,未使用冒号、引号、分号、顿号等其他标点符号。安妮的这种写作方式明显地受二十世纪著名法国女性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影响。玛格丽特·杜拉斯喜用急促而平快的短句,极爱用句号。安妮的作品,在简洁的叙述中诉说哲理,营造意境,看似不经意,意识肆意跳跃,思想无限流动,但却字字珠玑,闪烁智慧,极富张力。安妮以她开放性的叙述语言向读者传达出自己的人生哲学,诉说着一个哲理,营造着一个意境。
  
  三、善于使用象征、隐喻
  
  在安妮的小说中,诸如“衣服”、“阳光”、“风”、“小鸟”、“伤口”等意象大都具有象征隐喻的特性。《栀子》中,通过枯萎的栀子花,作者体悟了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特质。栀子花宁愿自行枯萎,也不愿被动地接受折离枝端失去自由的灵魂主宰。如果说栀子花象征的是女性的话,那么它的精神特质即都市新女性的精神气质,迥异于温婉的传统性格气质。《质感》中通过雪纺裙,张扬的是年轻女性的个性和青春。布包则寄寓了作者的消费观和人生观。喜欢背大包的人,“代表她在生活里面对着许多可能性和选择性”。[5]大包象征了对生活的激情。而她对“女人身上的包代表了她的社会阶层和品味”。[6]“拿小包并在小包里放一管唇膏的女人,通常比较有地位”[7]的说法,不予苟同。她表示:“想想多可怕:她只需要一管唇膏就能满足全部的自我。”[8]否定了当下很多人盲目追求品牌的行为和肤浅、虚荣的观念。在《莲花》中,“莲花代表一种诞生,消除尘垢,在黑暗中趋向光明。一种超脱幻想的新世界的诞生”。[9]体现了安妮当下的人生观,不同于《告别薇安》里潮湿浓烈的纠缠和毒杀。安妮还用了许多隐喻,如《彼岸花》借花喻情,将两个时间、空间的故事重叠,真实与虚幻交缠。南生是乔的电影,也是乔的梦境。哀伤的回想,疲倦的梦魇,恍觉她是乔的过往,只不过是一朵开放在幻觉中的彼岸之花。安妮对灵魂的譬喻也独特精辟:“她每次出现,都会有一群鸟儿围绕在她的身边。那群鸟在她的头顶盘旋,在她身上栖息,自由出入于她心脏起伏的地方。带着凛冽的风的声音,但没有一个旁人能够看到。当她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鸟群会轻灵地四处扩散,在盘旋。当她痛苦的时候,鸟群停在树枝上或屋檐沉默无语。”[10] “有一天她死了。那群鸟消失在她腐烂的体内,然后蜕变了颜色振动着翅膀离她而去。”[11]安妮是向往自由的,灵魂是鸟儿般轻灵、自由自在的,即使她的文字有无尽的绝望和痛彻心扉的绞痛,但我们仍然可以看到美好、自由。
  
  四、善于使用富有哲理的句子
  
  诸如“长期的理想是可以某天突然的消失,短暂的瞬间,漫长的永远”。“我们是没有未来的人,不断地寻找,不断地离开。”[12]“只是等待一次爱,也许永远都没有人。可是,这种等待,就是爱情本身。”[13]安妮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另类的语言,冲出传统的樊笼,试图深入生与死、情感与时间的探询。她的文字无疑是令人心警的。她承载着一个个异常漂泊的灵魂,带着病态的颓靡和绮丽,提供了冷调的理性,带来了梦想的勇气。每个文字都闪烁着消逝的寂寞和智慧的光芒,使读者在其作品所唤起的情绪气氛中得到了沉浸与共鸣。
  
  五、使用反复的写作手法
  
  安妮的作品“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名叫安的女子。一个叫林的男子”。[14]《告别薇安》的23篇叙事,所有的故事都是关于“安”在这个物欲横流的荒漠的都市中怎样坚持活在她自己的故事里,完成自己的故事的。“林”和“乔”也在其小说中反复出现。安妮对女主人公的描写也是反复的,大多是有着淡淡的婴儿蓝的眼睛,“眼睛微微眯起的笑容。穿着一件旧毛衣,从敞开的领口里能够看到脖子赤裸的肌肤”。[15]右眼角有褐色的泪痣,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手指冰凉,光脚穿球鞋的瘦削女子。还有站在路边的穿咔叽布的男人,飞过的黑色鸟群,雨夜公共汽车上穿塑料凉鞋的女人,母亲的亡床……貌似随手一笔的轻轻带过,却又恰当地反复出现在文中。反复手法的使用,见出安妮有纯真的执着,而且符合她对生命的一种宿命感的体悟。作者似乎对一些饰品如戒指、手镯尤为钟爱。荷年的翡翠戒指(《莲花》),暖暖的银戒指(《暖暖》),红宝石戒指(《七年》)……七月的绿镯子,安生的白镯子(《七月和安生》),碧绿玉镯(《人淡如菊》),安的银镯子(《最后约期》),vivian的银镯子(《告别薇安》),荷年的黄金龙凤镯,庆昭的玉石镯子和内河的银镯子(《莲花》)……可见,作者对美感物品的偏爱达到极致,把心灵的感受融入时尚中,反复使用。
  句子的反复、意象的反复、情景的反复、情调的反复、物件的反复等,散漫在安妮作品中,随处可见。反复手法的运用,使安妮的作品总在回荡着某种情绪的旋律。
  
  六、划段自由
  
  安妮宝贝的作品在段落结构上比较灵活自由,不太讲求段落的完整性与独立性,划段自由,段落与段落之间富于跳跃性。人物对话不论长短常常自成一段,叙述性语言的段落也不太长,而且独句段占很大比重。《告别薇安》这篇小说总字数约12000字,共分190段,平均63字就成为一段。独句段有58段,约占总段数的30.51%。《八月未央》这篇小说总字数约10000字,共分191段,平均约52字就成为一段。独句段有64段,约占总段数的33.51%。
  安妮的文字闪烁着消逝的寂寞,故事总以破碎示人,满纸阴霾,淡淡的惆怅,感伤的情调,在都市荒凉冷漠的石头森林里,漂泊无垠的一群人中,安妮是个梦醒的绝望歌者。
  
  注释:
  [1][3][4]安妮宝贝:《再见,时光》,作家出版社,2002年9月,第8页、6页。
  [2]安妮宝贝:《清醒纪》,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年10月,第11页。
  [5][6][7][8]安妮宝贝:《质感》,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10月,第55、56页。
  [9]安妮宝贝:《莲花》,作家出版社,2006年3月,第3页。
  [10][11]安妮宝贝:《告别薇安》,南海出版社,2001年1月,第7页、36页。
  [12]安妮宝贝:《蔷薇岛屿》,作家出版社,2002年9月,第22页。
  [13]安妮宝贝:《空城》,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1月,第85页。
  [14]安妮宝贝:《漂亮女孩》,作家出版社,2001年1月,第86页。
  [15]安妮宝贝;《一个游戏》,作家出版社,2001年1月,第20页、19页。
  
  参考文献:
  [1]杨新敏:《安妮宝贝:在寂静中感觉心灵的喧嚣》,《南京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3月,第8卷第1期。
  [2]康军帅:《谈安妮宝贝小说语言的简洁风格》,《语文学刊》,2006年第2期。
  [3]杨燕翎:《安妮宝贝对杜拉斯的接受》,《社会科学战线》,2007年第3期。
  
  杨谨瑜,海刚,新疆农业职业技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