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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李愿归盘谷序》的言外之旨

作者:彭水浪 纪拥军




  赠序是我国古代的一种散文文体,一般是在送朋友远行时所作,内容多是一些安慰,勉励的话。韩愈写的赠序不少,在他的文集中以“送……序”或“赠……序”为题的文章多达30多篇。他对赠序这种文体的发展是有极大贡献的,这一点为历代所肯定。他对这种文体作了许多探索,尤其可贵的是他能不拘泥于一定的模式,在写法上因人而异,或坦率陈言,或含蓄委婉,或诙谐幽默,或借题发挥。《送李愿归盘谷序》一文写于唐贞元17年(801),是送朋友李愿归盘谷隐居时所作。此文是他赠序中的名篇,尤为东坡先生和被称为“桐城三祖”之一的刘大櫆所称道。
  此文内容主要是借李愿之口,描绘出三种人,一种是“坐于庙朝,进退百官”的达官贵人,一种是“穷居而野处”的山林隐士,一种是“奔走于形势之途”的投机钻营者。关于此文的主旨,历来大多以为是通过对比,对志得意满,穷奢极欲的大官僚和卑躬屈膝、攀附权贵之徒进行辛辣的嘲笑和讽刺,从而揭露封建官场的丑恶。其实,结合韩愈大半辈子仕途坎坷的辛酸经历来看,此种观点不定正确。此文大有言外之意,需要我们去仔细体味。正是刘大櫆所说的“行文洋洋,藏蓄不露”。
  唐贞元2年(公元786年),韩愈19岁开始参加科举考试,一连考了四次,直到贞元8年才登进士第。其后,又连续三次参加吏部举行的“博学宏辞”科考试,但均未中选。最后,只好于贞元11年离开京城东归洛阳。第二年,才被宣武节度使董晋辟为观察推官的小官。其后几年,也只做过几任地方的小官,这让自言“志欲干王霸”的韩愈当然是很灰心的。在心情极为抑郁的情况下,正好借送李愿归盘谷隐居之机作此序。正是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家胸中之块垒,一吐其不平之气。
  在我们今天看来,韩愈此文还是本于孟子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种思想。无疑,“坐于庙朝,进退百官”的达者是“人心所向”的,而“穷居而野处”的隐士是人所不甘为的。对于传统的读书人来说,摆在他们面前的正道只有这两条。文中的李愿“不能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成为达者,故而很明智地退而求其次,自甘为“独善其身”的穷者。对于这两种人,李愿均称其为“大丈夫”,而且,对于前者的志得意满、作威作福和后者的自由自在、钳子宠辱皆忘他都是津津乐道的。而韩愈,对这两种人应该也都是欣羡的。但是,他既没有能“遇知于天子”成为前者,也不甘心仿效李愿而成为后者。
  对于第三人,李愿极力以嘲讽的口吻来描述:“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这种人的卑夷不屑。但是,若非有亲身经历,切身体会,李愿岂能将投机钻营者的神态和心理描述得如此生动传神呢?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刻薄,他也是“深解其中味”者,只不过他迷途而知返罢了。我们可以想象,李愿在描述这种人的丑态的时候,退之先生肯定心中也不好受,说不定他额头已冒出了汗珠。因为,事实上他在中进士之后就曾经多次上权贵之门,也给宰相写过信,以求“垂怜”赏给官职。
  正因为韩愈有此经历,他后文的“闻其言而壮之”的“壮”字就大有深意可玩味了。他赞赏李愿能毅然退隐的同时,对自己的放不下而还在自取其辱不是有很强烈的自怜、自嘲的意味吗?
  对于知识分子而言,特别是在暗无天日的专制社会里,没有特别的好运气,“穷”者如果不能“固穷”而想成为“达者”,那就必须要去攀附权贵,投机钻营,走“终南捷径”而成功的人毕竟太少。而这些投机钻营者也必须在求得“闻达”之前付出丧失人格,丧失尊严的代价,才有可能“朝为越溪女,暮为吴宫妃”。自古皆然,也许至今亦然。
  少即有“干王霸”之志的退之先生自然不甘于真的“退之”去学李愿,而他的正义之心又让他对自己的“处污秽不羞”深以为羞,故借此文来抒发自己心中这一深广的悲愤和找不到出路的苦闷。屡遭排挤和打击的东坡先生之所以特别欣赏此文,大概也正是在这一点上与退之先生“心有戚戚”吧!
  知识分子的出路到底在哪里?韩愈之前的屈原没有找到,韩愈之后的苏东坡也没有找到,大概到目前为止,谁也没有能找到!
  可谓是千古同此一悲吧!
  彭水浪,纪拥军,教师,现居湖北大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