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残烛

作者:罗礼稳




  大概半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在学校门口碰到了久违的赵老师——她是我的实习指导老师,后成了同事,但在我心目中她永远是我的恩师。
  “赵老师好,时尚起来了?”目视赵老师的随身听,我半开玩笑起来。
  “好像胖了点?”每次见面她都如此“拷问”。
  “赵老师,气色好了不少,血压降下来啦,头也不晕了吧。”我想起了她十年前常在我面前提及的,看她今天的“派头”,我竟然草率地下起结论来。
  “稍微好些吧?”她若有所思却意味深长道,“大半辈子的身子给榨空了,现在无从补起啊”。
  我不再疑惑她为什么每次见面都如此“拷问”我了。我惶恐,真为土豆担心起来。
  说到土豆,我想到了她的恩师,听说她早先得了一种怪病,当时仅生出旁观者平淡的怜悯的良心。上次在北大附中南山分校听课间隙偶遇伊,心仿佛被乱剑穿了心:往昔红晕淡雅的脸庞虽依旧红润淡雅,但失去的是先前的神和韵,丰腴匀称的身姿已经成为倒立的金字塔,走起路来,身子仿佛斜躺在地上,不再垂直于地面了。“平淡的怜悯的良心”这次不再是旁观者了!上周到老乡家做客,饭饱酒足之余,与他的女儿谈到这位老师,她说,老师的手指不能屈伸,她们每周都到南山实验学校去看望她。很多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我不愿破坏孩子心中的梦。桃李满天下,桃李常报(报答也)春,王老师的内心一定很……
  搜肠刮肚,我还是犹豫不定,只能用省略号糊弄过去。
  “大半辈子的身子给榨空了,现在无从补起啊。”这句话像恶魔般萦绕着我,挥之不去,拂之还来。“大半辈子”从何计起?六周岁算起?不,我们那时还要大些,中国孩子的童年是荒寒的。荒,是因为他们没有玩乐的绿洲,都给这样那样的兴趣班沙漠化了;寒,是因为他们面对的人事大多是冰冷的,他们的热脸常常贴在冷屁股上。听说昨天的《南方日报》刊登了深圳某中学生的感言:“我们每天咋只能睡上五六个小时,国家不是规定应保证青少年9小时的睡眠时间吗?”(早餐饭桌听闻,未经实查。)一石激起千层浪,跟贴的网友数以万计。“给榨空了”,“给”的后面应该跟谁?学生?同事?领导?社会?良知?学生最应该排除,他们同是受害者,可悲的是他们成了替罪羊。
  有些人喜欢窝里斗,自己人搞自己人;
  对学生而言,老师就是工厂老板;
  对教师而言,校长就是工厂老板;
  当然,他上面有更大的老板;
  ……
  突然想起李敖直戳民族要害的几个字:畏威不怀德。畏威没错,这威应该是“道”——生命规律,自然法则,历史进程;畏威错了,那是人的权威!怀德没错,这德应该是“得道”之德,“失道”之德岂可怀!
  当下是:
  学生畏威!
  教师畏威媚威!!
  耶稣说:“一个人赚得了整个世界,却丧失了自我,又有何意?”懂得了这句话的内涵,你就不会成为“残烛”。
  “一个人怎样才算拥有“自我”呢?我认为有两个可靠的标志。
  一是看他有没有自己的真兴趣,亦即自己安身立命的事业,他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并感到内在的愉快和充实。如果有,便表明他正在实现“自我”,这个“自我”是指他的个性,每个人独特的生命价值。
  二是看他有没有自己的真信念,亦即自己处世做人的原则,那是他精神上的坐标轴,使他在俗世中不随波逐流。如果有,便表明他拥有“自我”,这个“自我”是指他的灵魂,一个坚定的精神核心。
  这两种意义上的“自我”都不是每个人一出生就拥有的,而是在人生过程中不断选择和创造的结果。正因为如此,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成为怎样的人而负责。
  谨以周国平《拥有“自我”》一文献给同仁们和同学们。
  罗礼稳,教师,现居广东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