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山地回忆》的美学境界
作者：王泉珍
一、人物的人性美和人情美
农村妇女形象是孙犁作品中一系列熠熠生辉的艺术形象。《荷花淀》里的水生嫂，《吴召儿》里的吴召儿等，这些普通的农村妇女形象，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山地回忆》的主人公妞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她普通得连名字都没有。她的父亲也只是称呼她“妞儿”，这样的称呼可以用在任何一个女孩子身上。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女孩，孙犁同样写得栩栩如生。妞儿一出场，就显示出了独特的性格特点。她那咄咄逼人的话语和挑衅的姿态，给读者的最初印象是个“刺儿头”。但当我们读完关于“真假卫生”的一番争论后，才看到她性格中最真实的一面，同时也感到她的纯朴与率真。“什么时候，才能打败鬼子？”则表现了她对和平的渴望，也是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光着脚打下去吗？”“我问你为什么不穿袜子，脚不冷吗？也是卫生吗？”这两句话让前面紧张的空气霎时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妞儿对八路军战士的关爱，同时也显示了一个女孩子的细心。直到她说出“我给你做”这句话，读者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前面问话的潜在含义，她的目的是要帮助八路军战士。这句短短的话语，犹如一股暖流涌入八路军战士的心底，也涌入了读者的心底。我们看到，妞儿身上没有虚伪的客套，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对八路军战士的关爱之情。从表现方法看，作者采用欲扬先抑的手法突出人物形象，使艺术形象愈加鲜明。出现在读者的眼前是一个脸红手肿、灵牙利齿而内心火热、纯朴直率的山地女孩形象。文中，大娘关于纺线的介绍，大伯关于饭食的描述以及妞儿买织布机的要求，又都从不同的角度突出了她的聪明能干，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可以说，妞儿身上体现出的是中国农村妇女的人性美和人情美，具体表现为热情、坚忍、勤劳和乐观，这些正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妞儿这个形象的塑造也正体现了孙犁的美学理想。他塑造人物形象追求的就是质朴又单纯，而且写的都是小人物的日常生活片段，揭示的却是山地人民纯朴真挚的人性美和人情美。
二、语言的简洁美和朴素美
孙犁继承了古人的“篇中不可有冗章，章中不可有冗句，句中不可有冗字”的美学思想，追求语言的简洁凝练，同时采用白描式的叙写，使语言具有朴素典雅之美。《山地回忆》的语言最能体现孙犁的语言风格，那就是语言精练而优美。作品中，无论是描写人物外貌、自然景物，还是人物对话上，都显示了一个语言大师的风范，寥寥数笔，但达到的效果却是准确、传神。孙犁对语言有他自己的追求。“有如下性质的语言是文学上的好语言：（一）明确。（二）朴素。（三）简洁。（四）浮雕。（五）音乐性。（六）和现实生活有紧密联系。”[1]可以说，《山地回忆》的语言体现的正是这样的审美观点，尤其是简洁这一点，更是突出。在描写主人公妞儿的外貌时，作者并没有浓墨重彩的细笔描画，而是抓住人物最显著的特征画像，只用几笔粗线条简单勾勒，就把人物勾画出来了。“风吹红了她的脸，像带霜的柿叶，水冻肿了她的手，像上冻的红萝卜。她穿的衣服很单薄，就是那种蓝色的破袄裤。”完全是简笔的勾画，抓住人物最显眼的特征——被风吹红的脸，被水冻肿的手，单薄的衣服。这样，既突出了人物形象，又暗示出战争年代生活的艰苦。在描写自然景物时，语言同样简洁。“有一天早晨，刮着冷风，只有一抹阳光，黄黄地落在河对面的山坡上。”只用“一抹阳光”四个字就准确地传达出了寒冷的味道。人物对话也写得干净利落，用简短的人物对话表现人物性格，达到人不言情，而情意盎然的艺术效果。如妞儿和战士在河边的对话，就充分体现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内心世界。
至于说到朴素美，则主要表现在作者采用白描的手法，用质朴的语言，不加修饰，不加渲染地刻画出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山地回忆》的修饰语很少，既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语言的堆砌，而是在看似平平淡淡的叙写中显出一种朴素之美。正如他所追求的那样：“不求形容词的奇巧华丽，一笔一笔用力把这个东西画出来，一笔不苟，不多也不少，恰好把这件东西活现出来。”[2]
三、意境的诗化美和极致美
《山地回忆》中没有曲折的情节，也没有动人的场面，读起来却有一种感人至深的力量，使读者从中得到丰富的精神享受。这是孙犁用他独特的艺术手法达到的特殊效果。孙犁既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也善于表现生活中的美。他用平实的语言营造出诗的意境，奉献给读者一个富有诗意的艺术境界。在这种艺术创造中，作者的情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对于阜平，孙犁是用真情在写。“我非常怀念经历过的那一个时代，生活过的那些村庄，作为伙伴的那些战士和人民。我非常怀念那时走过的路，踏过的石块，越过的小溪。记得那些风雪、泥泞、饥寒、.惊扰和胜利的欢乐，同志们兄弟一般的感情。”[3]孙犁的这种情感与他的成长经历是分不开的。孙犁生于河北省安平县东辽村，这个普通的乡村不仅养育了他，而且给了他最重要的心灵滋养。难怪有人认为孙犁深具乡村情结，《山地回忆》就是作者乡村情结的抒写。[4]作者用他那饱含深情的笔，抒写出了战火纷飞的艰苦环境中，劳动人民战胜困难，奋发向上的乐观主义精神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执着追求。这就是小说的“意”。作者讴歌真的、善的、美的事物，把亲切的抒情性和巨大的社会性主题极富诗意地结合起来，表现美的生活和生活的美。这正是孙犁“美的极致”的反映。像妞儿那样纯朴的乡村女孩，在那个特殊的环境里，才愈加显得真实可爱。她的美是一种“极致”。“各种事物都有它的极致。虎啸深山，鱼游潭底，驼走大漠，雁排长空，这就是它们的极致。”“在一定的环境里，才能发挥这种极致，这就是形色神态和环境的自然结合和相互发挥，这就是景物一体。”[5]这既可以看作是对他的作品的一种诠释，也是他追求的艺术境界。
总之，《山地回忆》是一篇历久弥新的作品，体现了孙犁独特的创作风格，其可圈可点的艺术特色还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审美价值无疑会给读者带来更丰富的审美期待和满足。
参考书目：
[1][2]孙犁 《文艺学习》第53页和第27页，作家出版社1964年版。
[3]孙犁 《在阜平》《往事随想》第52页，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4]林怀宇 《乡村情结·日常生活·诗化小说——谈孙犁的<山地回忆>》《语文建设》 2005年第9期。
[5]孙犁 《黄鹂——病期琐事》《中华散文珍藏本——孙犁卷》第8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
王泉珍，陕西渭南职业技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