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我爱刘邦真
作者：任建师
刘邦虽奠中华强汉之基业，贵为天子，但终因举止率性、出身低微为人轻蔑、嘻骂。（千万别信英雄不问出身，你看中国历史上极有作为的另一个划时代英雄，开汉家最后一个王朝的朱元璋吧，在成分问题上被人喷的多少酸唾沫啊）撇开这些纷杂的声音，我这儿要说的是刘邦被人忽略的另一面——率真，有时甚至率真得有点可爱。
你看，刘邦看到秦始皇的威仪羡慕地发出“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虽不及项羽的“彼可取而代也”有魄力，可那应是当时咸阳工地上一个小工头刘三所能发出的最男人的真心感叹啊。他不可能像与秦有亡国灭家之恨的世家子项羽那样有动力有气魄，也没到陈涉那种只剩两项选择却一个答案（“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的地步，以至弄出一句震古烁今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语。他刘三只能真诚地发出了作为一个尚需蹭饭的村联防小队长（亭长，约等于保长，不占干部编制）的最自然的倾羡之情：“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刘邦的真其实就表现在人们公认的无赖之气上，所谓无赖常常就是既不克制自己的言，也不掩饰自己的行的恣意妄为，也即真性情的流露。对刘邦而言，“无赖”正是他最自然的真性显露，他瞧不起儒生，就能直接在人家帽子里洒尿，（“沛公不好儒，有客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不注意领导形象；他还能在大臣面前也是污言秽语，率性随意，也不注重领袖形象。不像我们很多领导人，人前装神，人后是鬼，就是不肯做人。王陵曾批评刘邦“慢而侮人”，楚汉相争时，项羽大将英布来投，他老兄正在洗脚，大概洗得正高兴，就直接召人晋见，就亮着两只不知穿破多少双草鞋走了几万里路的大脚（有无鸡眼不知道，但肯定老茧、皴皮少不了，难看是一定的），既无美学意义更无礼治价值地把一个诸侯王叫了进来，以至英大王死的心都有（“布大怒，悔来，欲自杀”）。幸亏他刘汉王脚洗好后给英布的待遇与自己一样（“出就舍，帐御饭食从官如汉王居”），英布才跟了他。有人认为这是刘邦弄权术，其实依我看来未必不是他刘三本性的显露。轻慢侮人是刘三素有之恶习，做村干部时就敢轻慢县乡领导：“为泗水亭长，廷吏无所不狎侮。”至于洗脚，那应是刘三最享受的事之一了（乡下时谁正经洗个脚啊）。当初郦食其前去拜访，正赶上刘沛公在洗脚，他也是享受得舍不得擦脚穿鞋就接见，惹得郦生不高兴啊。（“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郦生不拜，长揖。”这样洗法，乡下佬刘三能舍得打断吗？）再有，您不见连开国大宴上也是“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硬是没把刘皇帝当干部啊，这与刘亭长在乡下与众哥们蹭饭醉酒时又有多大区别？也没见他非要挫谁的威，发谁的气呀。他本来就这德行。还有，在分封功臣时，他能因萧何当年在他到咸阳工地出民工差时多凑了二百钱的份子，就多封萧何二千户，还明言是刘老板报刘民工时的救助之恩。老爹当年瞧不上自己，这时的刘皇帝硬拉着老爹让老头儿说清咱老刘家谁治的产业大。（“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这分明是儿子在父亲面前撒娇使气；而当年大嫂洗锅使奸晾了自己与兄弟伙那茬儿，他也没忘，要到老爹出面求情的情况下才封了大哥的儿子，竟叫个“羹颉侯”！他用饭菜刷锅侯的恶名来出自己当年那口恶气。你可以说他小家子气，没有帝王风度也无大将风度，你看楚国有一个王，老婆被人调戏了他都没追究。韩信功成名就后硬是没杀那个当年把自己的裤裆当凯旋门让他钻的流氓，还封他个官职。相形之下，刘皇帝确实没气度，但我以为这恰是刘皇帝恩怨分明、敢于表露，做人真性的一面。能任性使气就绝不掖着藏着，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毕竟他首先是个人而且是个文化水平、修养水平不高的人（“刘邦原来不读书”嘛），他不能老绷着去装神，多累呀！在这点上他与周昌的一段故事更有趣，“昌尝燕时入奏事，高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高帝逐得，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于是上笑之”。他与二奶（合法的）调情被大臣撞见，这刘皇帝不好意思了，一急就又变成刘三了，硬要追上去把人家按翻，还要骑在人家脖子上让人家评定他是个什么样的领导。这周昌也不客气，张嘴就把刘皇帝与夏桀殷纣这样的顶尖级恶棍结成兄弟了。（这也是骑马坐车的主，今天被人当马骑了，能不急嘛！）不过刘皇帝还真不是桀纣，只是一笑了事。这就是搁人们称颂景仰的“康雍乾”圣君头上，也悬！（只是怀疑别人讽刺满人没文化都要鞭尸灭族，还敢直骂圣王！）所以啊，别人多以此为刘邦流氓无赖、荒淫无耻，我却以为刘邦是真性情，有人味儿。中国的帝王、领袖们往往神性太多，圣性太多，就是人性不足。刘邦算是另类了一把，他把刘三与刘皇帝都演绎到了极致，能任性使气他绝不装假，当然不能任性使气耍无赖时他也能装神弄假，还假得比真的还真，气死专业演员。如刘老娘梦与神（龙！）遇，产下刘三啦，王大妈看见睡着的刘三身上有龙啦，看相老人说他贵不可言啦，刘夫人看见他有龙气啦，终于成了赤帝之子（硬是连老爹都换了！）斩蛇起义。还有“籍吏民、封府库……日夜望将军（项羽）至”啦，痛哭流涕祭义帝啦，四面楚歌蒙项羽啦，等等等等多了去了。最经典的是正处困境望韩信救助却反受韩信要胁封王，他第一反映是刘三（真），大骂：“（我靠！）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在张良、陈平踩脚揪耳提醒后又变成了想登大位的汉高祖（假）：“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何以假为！”真能真到无赖之相尽显，假能假得无赖之气无匹，否则他就只能是刘老三不会成汉高祖，硬是应了林副统帅那句名言：“不说假话不能办大事”啊！办大事（搞政治）的人多无真话，更无真相，这也就愈发显得刘皇帝那些“无赖”真本相的难能可贵，以至率真得有点可爱啦。
在此特意感谢为本文提供了大量史料帮助的太史公老前辈，也感谢司马老先生为后人留下的这些让我们看到神性背后的人性的珍贵典章。后学这厢有礼了，再拜。
任建师，教师，现居四川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