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散文两篇

作者:沈晓艺




  母亲的咳嗽声
  
  下雨的夜晚,我总感觉很温馨,心中熨熨的,仿佛是雨水在我心中落下了一个个圈。
  雨水击在石砖上,碰出细细的温柔的声音。我侧耳倾听,蓦地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呆呆地坐着,在脑海中搜寻着相似的碎片。
  梅问我:“想什么呢?嘴角都翘起来了。”
  我答:“想雨声。”
  梅笑道:“我也觉得挺好听的,像小提琴曲,对吗?”
  我笑了笑,继续听雨声。这雨声似有魔力似的,令我想起了许多平时并不曾有意存放在心里的东西。
  我心中一动,对她说“像咳嗽。”
  梅笑起来,做了个古怪的表情,没有再问。
  为什么我会忽然想到咳嗽呢?这病态的声音,这嘈杂的噪声。是的,咳嗽,这从内心的血弹出的声音,温柔的声音,母亲的声音!
  母亲是老师,上了几十年的课,嗓子总不好,平时总是轻声咳着。在家的晚上,母亲总陪着我,说怕我孤单。我做作业,她便在旁边工作或读书。也是轻轻咳着,声音不大,我时常是即便听着也将其直接忽略掉,可是就是这声音,令我感觉夜晚也如此温暖。偶尔,我抬起头,碰见母亲的眼睛——总是那双带笑的,会说话的眼睛,便又马上低下头,扑入作业中,每当这时,我母亲必然会咳嗽几声。
  母亲打过我,用手。有人说打人是重体力活,它使人肩酸腕痛,好像徒手将一千块蜂窝煤搬上五楼。于是人们发明了打人的工具:戒尺、鞋底、鸡毛掸子……可是母亲从不用打人的工具,尽管她知道打人需要多少力便会遭受同样的反作用力。打的时候,我哭,打完之后,我总听见母亲拼命地咳,似乎把心肺都咳出来了。后来她对我说:“打你的时候,我身心俱创。我的手亲自承受反作用力,这样才能精准地掌握力度,不至把你打得太重。”我愣了愣。有人说:“打人犯罪。”可是人们对父母却时常施以赦免——以爱的名义。诚然,因为一次痛楚可使我永远离开自私、懦弱、不诚实这些污浊的东西,不知道母亲又多咳嗽了几声……
  雨大了,声声扣人心弦,像极了母亲充满爱的咳嗽声,我总以为自己大了,内心有足够坚强、严肃的东西来支持我,可是每每痛楚来临时,我才深刻理解到那来自亲人、朋友细致入微的关怀的力量。我知道,不论我怎样,背后总有那个支持我的人,那串咳嗽声……
  余秋雨说:你用温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划着划着,终于画出你思念的名字。我伸出手指在窗上勾勒,写的一定是您——母亲!
  
  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千多年前那抹漂泊的背影,那抹永远不可能磨灭的背影,他冲天的豪情,纯粹的率真,天籁般的诗文,让风雨如晦的宋朝注入一袭圣洁,一股豪迈。他就是苏轼。
  散文上可以与韩柳欧阳比肩;诗歌上与黄庭坚并称“苏黄”;秀口一吐,滚滚大江奔流东去;右手一扬,黄、米、蔡诸家为之侧目;宴席上,喷香扑鼻的是“东坡肉”、“东坡汤”;西湖畔,缅怀千古卧有“苏堤”;……常人只要成就一项便可称为大家,而苏东坡却“钟天地灵秀于一身,揽人间才华于股掌。”他是天才,是绝版!
  可惜,世事沧桑。卡夫卡说:“一个真正的天才出现在世界上可以根据下列现象来判断,即所有的笨蛋勾结起来反对他。”“小人牵着大师,大师牵着历史。”卑鄙的小人聚成一个圈子,他们一面捧着苏子,轰传他的名声,利用他,榨取他,抬高自己的身价;一面又践踏他、排拒他、贬损他,因为他的光彩使他们全部暗淡无光。高雅秀洁的大师曾被押过人潮汹涌的大街,被扔入阴冷黑暗的牢房,被耻笑着,被毒打着。整个民族在丢脸!后来他被放了出来,带着官场泼给他的满身污水走出,走向黄州、惠州、琼州。
  他的旷达与乐观,天真与洒脱,伴着他一路微笑地走来。贫瘠偏远的黄州因他有了历史的高度,“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赫红的赤壁从此开辟出一片新的美学天地。被贬琼州,无房可居,饥寒交迫,睡在槟榔树下,可是他却笑吟“云散月照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面对苦难,李白只会在“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时“拔剑四顾心茫然”;柳永只会在“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时自嘲“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独有苏东坡才能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只有他才能笑吟出“日啖荔枝三百粒,不辞长作岭南人”;只有他才能在病中畅吟“一笑哪知是酒红”;只有他才能“一蓑烟雨任平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叶嘉莹说:“客观上不得意,不落迂腐消极,还能够有积极的人生志趣,这是苏子的修养。”
  苏子不朽,穿越千年,他从宋代丰神秀逸中走出,衣袂飘飘,细眼含笑走出尘世浮华,走进历史,走入千千万万的人心中。
  沈晓艺,华中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