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父亲老了

作者:陈 晓




  父亲打来电话,说他已到石岩汽车站,爱人马上开车去接。一会儿,竟听到一个声音,“小,小——”,噢,是父亲,他的声音微弱而无力,好像费了好大劲才叫出来。我一惊,慌忙跑出屋门,奔跑下楼,只见父亲提个沉重的黑皮包,一手扶着栏杆,站在楼梯口,“爸——”我叫一声,心里颤抖了。第一次,我忽然意识到父亲老了,在我眼中,父亲一直都是高大有力的象征,怎么突然间,父亲就老了?
  我赶紧接过父亲的旅行包,好重啊。“爸,装的啥?我不是跟你说,啥也不要拿?”进了屋,父亲坐下,喘口气才轻轻地说:“都是自己种的。”我打开一看,芝麻、绿豆、花生、黄豆等,一小袋一小袋,装的满满的。“深圳啥没有啊?说了不让你拿,你非要拿,看把你累的。”我边往外拿东西,边埋怨父亲,他一言不发,慈善地坐着,实在太累了。
  给父亲准备了吃的、喝的,休息一会儿,父亲的气色终于好转。他拉过那个旅行包,这是个伴随他至少十多年的黑皮包,在我的记忆里由来已久,我曾多次要给他换一个,他坚决不肯,还说什么“好着呢,在家里,邻居走亲戚还借去用呢”。拉开最里层的拉链,父亲不动声色地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个布包,再打开一层层布包,里面是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又揭开一层层手帕,终于,里面竟躺着一条粗大的黄色项链。
  我愣住了,父亲怎么有这个?“给,你妈留下来的碎金子,我给你打个项链。”天啊,我虽为人妻母,但因为生活不宽裕,还从没有一件首饰,别说是金项链。“爸,这是真的?”我脱口而出,竟然是这句话,因为我实在从没想到会有一条金项链,是父亲给的。“看你,这还有假?”父亲笑着说,爱人则在一旁用眼神埋怨我不该这样说。
  突然,我惊喜地想起,明天是我的生日呢,父亲千里迢迢,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今晚赶到,是不是还记得我的生日?于是,我忍不住说:“爸,明天是我的生日哦。”“是吗?”父亲轻描淡写地应一句。“你不知道吗?”“哦,不记得了”,父亲淡淡地说。
  以后的日子,父亲住下来,我们想方设法给父亲买各种各样好吃的,但父亲都是拿家乡的东西来比,反说这里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就说苹果吧,我买回的美国进口苹果,又脆又甜,煞是诱人,但父亲说:“咱家那种红金帅苹果,一直长到冬天,下雪了还挂在树上,又大又红,摘下来吃,那才叫甜呢。”去吃麦当劳、肯德基的麦香鸡、炸鸡块,父亲都说不如家乡的大洋马烧鸡,弄得儿子和他老是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父亲吃不惯南方的东西,没胃口,他念叨来念叨去,都是说家乡的这好吃那好吃,惦记家里的儿孙、农事,三天两头打电话回家:“猫啦?狗啦?鸭子下蛋没有?……二婶家娶媳妇没?姑家添孙子了吗?”……鸡毛蒜皮,不厌其烦。
  父亲老了,听父亲的声音,看他的白发,我常常走在父亲的身后,凝视他的背影,而不由地一阵心疼。
  陈晓,教师,现居广东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