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海子诗歌中的麦子意象

作者:郭晓莹




  阅读海子的诗篇,扑面而来的是那一地芬芳的麦子:麦子和庄稼,和野花,和村庄,和土地以及雪山,草原等在我们眼前交替呈现,那一地芬芳的麦子衬托出了海子斑斓的生存背景。“麦子”应该是海子诗歌的核心意象。“麦子”对于海子正如凡高之笔对于向日葵,是“沉默的爱”,是痛苦燃烧的人生,是炽热的艺术理想的追求。
  海子来自乡村,他出生于安徽怀宁县高河查湾。“星日朗朗/野花的村庄/湖水荡漾/野花!/生下诗人”(《诗人叶赛宁》),是那片贫瘠而深厚的大地哺育了他最初的生命与诗意,在他心中留下的不是贫困,而是赤脚走过光裸大地时的那份沉默与厚重,是父母家人给他的亲情与童年那自由而幸福的时光。海子就是通过麦子表达来自农家的诚挚和温暖:“麦子是土地上最优美,最典雅,最令人动情的庄稼。麦田整整齐齐摆在辽阔的大地上,仿佛一块块耀眼的黄金。麦田是五月最宝贵的财富,大地蓄积的精华。风吹麦田,麦田摇荡,麦浪把幸福送到外面的村庄……”在海子笔下,麦子是生机勃勃的,麦地更是孕育幸福的地方。在诗歌中,麦子这个意象是健康饱满的:“白杨树围住的/健康的麦地/健康的麦子”(《麦地》);麦子是芬芳美丽的:“永远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吐着芳香, 站在山岗上”(《黎明之一》)。借着“麦子”,海子在心中礼赞和眷恋着乡村文明,渴望着美和纯洁。
  正是童年的大地、大地上的村庄、村庄周围绵延的庄稼等场景烙印在他的生命中,让他和那土地血肉相通了,在他以后的人生中他会用麦子一样饱含汁液和水分的声音,呼唤那生长了庄稼和生命的大地,幻想着要在工业化文明的城市中也种植他的“庄稼”,也许正是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注定了他的悲剧。他认为自己是在城市“流浪”,“柿子树下/不是我的家”(《昌平柿子树》)。海子对麦地深怀着感情,麦地对于他,不只是一般的栖居之地,还是精神上难以割舍的故乡,在城市的喧嚣的夜晚是对麦地的怀想让他夜夜还乡,也许只有麦子的芬芳能拯救他迷失的灵魂。
  1989年初,海子回了趟安徽。这趟故乡之行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荒陌之感:“有些你熟悉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你在家乡完全变成了个陌生人!”在过往的怀乡中他以“麦子”,“麦地”等意象试图为绝望大地上寻找希望和生机。而这一次的还乡却让他失望了,“麦子”变成了“孤独的”、“绝望的”,“这是绝望的麦子/永远是这样”(《四姐妹》),“麦子”不再有先前那样的乐观。在诗歌中,麦子被收割了,“丰收后荒凉的大地/黑夜从你内部上升”(《黑夜的献诗》),麦子生长向天空,却终究不能逃脱被收割的命运,乡村和大地都是一片荒芜。他逐渐意识到土地终将失去,生机会被“欲望老人”、“死亡老人”残忍地铲除,当所有的希望终于不再有的时候,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对麦地,或许此时已经成为太爱与绝望交融的情感。
  北京昌平那陋室的局促是令人惆怅的,他也无法拥有世俗的温暖的爱情,独居的寥落更显示出了寂寞与惆怅的广度。“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海子是一个永远孤独的“王”。
  像所有从希望走向绝望的诗人一样,海子在还于自然后,仍然不可解脱。“这骄傲的酒杯\为谁举起\荒凉的高原\——一只骄傲的酒杯\青海的公主请把我抱在怀中\我多么贫穷,多么荒芜,我多么肮脏\一双雪白的翅膀也只能给我片刻的幸福”( 《青海湖》)。肮脏可以让纯洁湖水去洗净,但是荒芜,即使有了纯洁的湖水,又有什么用呢?与其在荒芜中生存,不如庄严的死去!诗人要投入到清澈的湖水中,诗人终于要面对死亡了。生是流放,是受难,死是开始,也是结束。“与大地最近亲的结合方式,是回归于他的沉默和黑暗”,诗人要回归土地了,“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静的家园\——千年后如若我再生于祖国的河岸\千年后我再次拥有中国的稻田\和周天子的雪山天马踢踏\我选择永恒的事业”(《祖国或以梦为马》)。青海湖之于高原,就象麦地之于土地,他要在他的麦地里永恒歌唱了。
  海子于1989年3月26日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年仅25岁。
  诗人死了,麦地依然年年芬芳。
  郭晓莹,福州教育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