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我读鲁迅《灯下漫笔》

作者:王丰松




  倘若有一股力量,直刺我们的骨子,抵达灵魂深处了,还强劲不止,我们是难受的,然而又不能不随之思考,也猛地悟透了社会和人性。读鲁迅《灯下漫笔》最有此感,这一回先生的矛头直指中国历史的本质以及国民的奴性人格,思想深刻,入木三分。它为什么如此深刻呢?一是因为鲁迅具有超人的洞察力——一种能够透过浓厚的历史烟云一览社会真面目的本领;二是因为行文技巧之高明,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憎恶现实,借事发挥,以小见大。
  
  夜阑人静之际,作者心潮奔涌。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
  当时正值北洋军阀统治时期。鲁迅对这个时代满意吗?时代的特征包含在文句里,作者的感情也渗透在字里行间。“虽然停止兑现,政府勒令商民照旧行用的威力却还有的。”——“威力”让人恐惧,官府残酷地压迫着人民。“百姓是一遇到莫名其妙的战争,稍富的迁进租界,妇孺则避入教堂里去了。”“外国银行的钞票这时就等于现银。”——爱国也不讲了,外国人是上帝。“几乎要绝食,很有些恐慌。”——“我”是千万民众的代表,百姓最遭殃。“国学家崇奉国粹,文学家赞叹固有文明。”“咱们向来就很好的。”——御用文人们颠倒黑白,粉饰太平。鲁迅对时下的一切是切齿痛恨的。中国长期处于封建专制统治之下,而今雪上又加霜,帝国主义也踏进来了,这且不说,我们的那些文人却还在思想文化领域极力地奴役着国民。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怎能不让一个清醒的、有良知的中国人痛心疾首呢?在极度愤恨的驱使下,鲁迅先生由钞票换银元叙起,将笔锋指向了中国历史的实质,刺向了中国国民的奴性人格和奴才传统。记叙琐事当然不是目的所在,表达思想方为作者意旨。文章看似无拘无束、信笔泼洒而为,实是不平而鸣、深思熟虑之作。
  由一件细小的、人们所熟悉的事情谈起,最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当写出抽象的、深刻的道理,触及社会、人性了,也就最能打动人心。这就是以小见大的魅力。
  
  二、着眼差异,纵横勾连,比较分析。
  
  写钞票兑现时,中外比较。“当时我怀中还有三四十元的中交票,可是忽而变了一个穷人”,因为国家银行发行的钞票已经无法照旧行用,而“外国银行的钞票这时就等于现银”。两相比照,当时政府执政能力低下、社会腐朽显而易见。作者表现自己一下子变成穷人的心理,有一个经典的类比:“俄国革命以后的藏着纸卢布的富翁的心情,恐怕也就这样的罢;至多,不过更深更大罢了。”生动地写出了作者恐慌的心态。
  分析国民命运时,拿人与畜生相比。“不及牛马”“乱离人不及太平犬”“究竟已等于牛马了”……国民始终处于下于奴隶或是奴隶的低下的地位,着实令人悲哀。
  揭示历史本质时,“乱”与“治”对举。所谓乱世,即百姓“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所谓太平盛世,不过是百姓“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历史总是陷于一治一乱的循环怪圈之中,百姓总是在“牛马”和“不及牛马”两种命运之间沉浮挣扎。
  
  三、综观历史,探究因果,深入本质。
  
  由现象深入本质的过程中,有一种重要的思维方法,即因果分析。鲁迅着眼整个封建社会的历史,对社会现象作出了深层的因果探析。
  为什么极容易变成奴隶呢?一是外部原因所致。放眼“三千余年古国古”的中华,乱世是长期的,百姓总在官兵强盗的争夺下、杀掠中求生,然后会有一个人物出来,“较有秩序地收拾了天下”,厘定奴隶规则,将百姓从下于奴隶的地位送上奴隶的位置。二是百姓自身的原因造成的。从人们“恭颂太平的盛世”的丑态,就能见到他们来自骨子里的愚蠢和低贱,——别人并没有给你“人”的价格啊!“中国的百姓是中立的,战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属于哪一面,但又属于无论哪一面。”“百姓就希望有一个一定的主子,拿他们去做百姓,——不敢,是拿他们去做牛马,情愿自己寻草吃,只求他决定他们怎样跑。”长期被压抑的中国的百姓就是这样的,安于现状,逆来顺受,愚昧麻木。奴才思想在中国人的头脑中早已根深蒂固。
  通过以上因果分析,可见一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就是一部奴隶史。从百姓的角度而言,先儒之所谓一治一乱即“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这是鲁迅先生冷静地审视中国历史、审视国民奴性而作出的精妙的概括。
  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就能揭示事物的本质。这是一种严密的逻辑推理,具有不可辩驳的力量。
  王丰松,教师,现居湖北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