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小说《夜渔》的感觉描写艺术
作者：雷红英
短篇小说《夜渔》是一篇成功地描写感觉、幻觉的作品，小说以儿童的视角和感觉不定性，叙述了一个迷人的“魔幻”故事。乡村少年“我”和九叔去夜渔，穿越密密层层的高梁地，来到离村很远的小河沟捕捉螃蟹。深夜雾气渐浓，月光幽幽，变幻莫测，不免令人心情紧张。而此时的九叔“目光绿幽幽的”，用树叶吹出“唧唧啾啾的怪声”；呼唤九叔却“毫无反映”，戳九叔的脊背则是“凉得刺骨”。我的感觉变形——幻觉已经开始了。九叔的怪异，蓝幽幽的雾气，惝恍迷离的月光，周围唧唧啾啾的怪声都使一个“懦弱”的孩子毛骨悚然，心理失调，意识失控。这是第一层的感觉描写。
接着，小说叙述的“故事”似乎中断，读到结尾，我们才知道：在深深高梁地里，九叔摔了一跤，实际上我和九叔走散了，九叔回家找我，而我则在密密层的高梁地里迷失了方向。不难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这样的处境下心理将是怎样的紧张，意识将是怎样的不能控制，思绪将是怎样的迷乱！孩子的心目中既有阴森森的恐怖，但有时也会有美丽的憧憬和幻觉：
这时，我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幽香来自河沟，沿着香味望去，我看到水面上挺出一只洁白的荷花。……后来，月亮的光辉突然洒满河道……宛若玉贝雕琢成的花瓣纷纷落下……在水面上委蜿几下，化成了水的波纹……
这是第二层感觉、幻觉描写，非常富有诗意和情调。作为一个心灵意识不十分健全、富有幻想的孩子，当沮丧、恐惧发展到一个极点的时候，必然会有如此色彩纷呈的感觉。这正是一个孩子憧憬、向往的美好精神世界的形象展现。那种似幻似真、似梦似实的“荷花走我也走”的状态如此美妙迷离，幻想与真实巧妙地融为一体，以一个新的幻觉视角展示了一个孩子的情感与想象世界。
接下来，第三层描写感觉、幻觉，再现“我”心灵世界的另一侧面：
一只软绵绵的手摸我的头颅，抬头一看，竟是一个面若银盆的年轻女人。她头发很长、很多、鬓角上别着一朵鸡蛋那么大的白色花朵，香气扑鼻，我辨不出此花是荷花。她满脸都微笑，额头正中有粒黑痦子。她身穿一袭又宽又大的白色长袍，在月光中亭亭玉立，十分好看，跟传说中的神仙一模一样。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已经有了朦胧的性爱意识，对异性产生了逐渐强烈的关注力。所以在夜渔的极端条件下，感觉世界里就出现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这个女人亭亭玉立、香气袭人、十分美丽。不仅如此，而且她拖过一根带穗的高粱杆，向河沟一甩，另一端插入麻袋，肥肥的大螃蟹就顺着高粱杆爬入麻袋。真是神妙莫测。“她”突然而至，如此美妙，是人、是仙、是鬼、是狐？
“我”的感觉在这种幻境继续滋生、繁衍，我想起大人们说过的话，狐狸能变成美女，但尾巴是藏不住的，便要求摸她的屁股。她答应了，掀起裙子，让我把手伸进去，她的皮肤滑不留手，两瓣屁股又大又圆，哪里有什么尾巴。这个仙女一样的“她”究竟是谁？其实到底也没有说清楚。在这里，孩子对女人的兴趣和幻想，实质上是他们朦胧性爱意识的表露。
第四层感觉、幻觉描写，出现在结尾。天亮了，我从梦中醒来，村里的人们、父母、叔婶、九叔在野外找到我，梦幻中那位女人帮我捕捉的两麻袋磅蟹就在我身旁。小说把幻觉、幻象、幻景当作生活真实来写，从而形成十分优美的艺术感觉，并寄寓某种理念。古人云：“食色，性也”。《夜渔》主体内容无非写了两个字：“食”和“性”。孩子跟随九叔夜渔，女人帮助孩子夜渔，食也；孩子抚摸女人屁股及其对女人皮肤滑不留手的感觉等，性也。小说中的感觉和幻觉，正是基于这一古老而又现代的哲学命题。
《夜渔》对感觉、幻觉的描写有以下特点。一是感觉丰富，感觉幻化，甚至是以感觉来代替叙事；二是应用自然，浑然天成；三是小说虚实相生。莫言凭着非凡的感觉能力，虽然不重视故事的复杂、人物的完满、情节的曲折，但传达出人与物、人与事的那些奇异感觉，创造出一个带有“奇气”的艺术世界。
雷红英，女，湖北咸宁学院中文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