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凄美的母亲

作者:邵玉林




  清晨,信步在公园幽静清新的小路上,心情却未显得轻松……
  五月的阳光温柔地将大地爱抚,阳光中却有亮亮的雨丝闪闪烁烁……
  一片金黄飘香的玫瑰正在这惬意的空气里竞相开放,我沉重已久的心禁不住猛然一震……
  朵朵玫瑰,曾经怎样风雨的洗礼,却依然芳香四溢,却依然精神大气……任思绪随风飘舞,任心情随香摇曳。朵朵玫瑰,阵阵花香,在灵魂深处中渐渐幻化为婉约的凄美,升华为永恒的屹立……
  清晰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看着风雨中凄美的玫瑰,我想到了年迈多病的77岁的母亲,更想到了母亲凄美的一生——母亲的一生是在流不完的眼泪和对儿女无限的希冀中度过的……
  风雨中玫瑰的芳香飘逸是母亲高洁的灵魂和美丽的希冀,玫瑰中的风风雨雨是母亲的凄苦的眼泪和悲苦的婚姻。
  母亲忍着凄苦的婚姻含着泪为我们操劳一生。
  母亲经常跟别人说没有白供我,说我孝顺。
  儿的生日,娘的苦日。多年来,我的生日都是和父母一起过的。这些日子,特别是临近我的生日,我越发的思念我的母亲!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该送给母亲一份怎样的珍贵的礼物呢?
  我想的好苦……
  望着风雨中飘香的玫瑰,我困惑的礼物瞬间清新定格了——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
  荒唐而凄凉的婚姻
  母亲瘫痪了,老爸常扶老妈上厕所,有时还要抱着母亲。
  老爸说:赶上跳舞了。年轻时老爸不会说话,不懂得用语言表达感情。老了还幽默了,我们都忍不住笑了。
  母亲自言自语地说:年轻的时候都没让他拉过手,岁数大了倒拉拉扯扯,真丢人呀,随之露出无奈而又天真的一笑。
  母亲的话,让我们都笑了,可我笑过之后,便陷入了沉重而凄凉的回忆:
  母亲苦啊!老天绝对不公平。母亲的婚姻绝对是不幸的!
  母亲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的,慈善的面容,好看的丹凤眼,是当地公认的美女;且通情达理,因此威望极高。
  父亲一辈子,只会干活,一生拼命地干活。不会说话,三句话不到,就把母亲惹恼了。父亲一辈子对母亲不知疼,不知热。母亲有病,父亲从没给找过医生,药也没给买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父亲同岁,1931年出生。
  母亲和父亲的婚姻是古老的指肚结亲。
  那时爷爷和姥爷是铁哥们。
  那年,奶奶有孕了,姥姥也有孕了。于是,爷爷和姥爷在酒桌上轻松愉悦地慷慨约定:都是男孩,就是哥们;都是女孩,就是姐们;要是一男一女,就成为夫妻。
  那时的父母就是天,就是月老,他们说了绝对算!
  于是,一对凄凉的婚姻就这样轻松简单地诞生了!
  从那时起,母亲开始流泪,从眼睛里,从心灵里……
  解放后,共产党有新的婚姻政策:凡是父母包办的婚姻都可以解除婚约,很简单的,只要一方提出离婚就好使。
  可是,我姥姥死活不同意,说这样丧良心!并以死要挟她的女儿,我母亲孝顺,虽然很聪明,可是绝对听我姥姥的,因此就顺从了我的姥姥,含着泪没有和我爸离婚,这样,母亲一直和我那没有感情的父亲过那难熬的日子,一熬就熬到了今天……
  姥姥走了,可她亲爱的女儿,我可敬的母亲,眼泪还在日日夜夜不停地流着,从早流到晚,从冬流到夏……
  在那个无奈的时代,母亲机械地生了我们十多个孩子,最后只剩下我们哥俩,姐四个。母亲有六个儿女,这是母亲一生辛酸换来的全部财富,也是母亲活下去的全部精神力量。
  随着母亲年龄的增长,随着儿女们一天天的长大,母亲把心思全都放在我们身上了,我们是母亲全部的生存的希望!
  母亲的苦心没有落空:她的六个孩子,虽然没有大出息的,可个个懂事孝顺。母亲的晚年过的有滋有味!
  母亲的眼泪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毛病:儿女一多,心里一高兴,就吃不下去东西了。每次吃饭,母亲都只顾高兴,看着我们笑,乐得嘴都合不上。这时,母亲欢笑的幸福的陶醉的眼神最美丽!
  看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肴,我的思绪又飘回到那个贫穷蛮荒的年代:
  老爸一提起母亲年轻时,就发牢骚说母亲连大地在哪都找不到,更别说下地干活了。老爸发着一辈子牢骚,老爸认为自己很伟大,为家庭,为儿女劳累了一辈子,可是老爸不懂得夫妻感情上的事情。老爸还始终抱怨母亲,到现在也不认为对不起我母亲。母亲的婚姻的悲哀更可想而知了。
  老爸说母亲懒,可我心里知道,母亲其实一点都不懒,只是心里感到委屈!一个优秀的女人找了一个不知疼、不知热的男人,还不理解自己。老妈的心很累很累!
  因为母亲年轻的时候从来不下大地干农活,很多人认为母亲有福,可他们哪里知道母亲的心酸。
  母亲当着老爸的面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干吗?因为我不愿意。”母亲对婚姻不满,她用这种古老的朴素的方式默默地微弱地抗争着悲苦的命运!
  在上初一时,我就懂了母亲那颗用苦茶浸泡的心。
  母亲在为我们活着。母亲把心里的苦默默地转化成对我们的爱。
  母亲虽不上大地干活,可把家里的活计料理得明明白白。家里虽然贫寒,可是凭着母亲的聪明才智和心灵手巧,母亲把眼泪幻化为精美的一日三餐,饭是饭,菜是菜。
  母亲烙黄面饼子,特别拿手。一般人不是烙生,就是烙糊,不是硬,就是软。可母亲烙的黄面饼子,滑滑的,柔柔的,香软可口,颜色是金黄色的,放到嘴里,醉在心头。吃一次,会记住一辈子,想忘都忘不了。
  母亲做的玉米面菜团子,菜是自家的酸菜,那时哪有肉啊,可母亲会做:酸菜里加点炸好的辣椒油,辣椒很多。再放点葱花,一种酸辣可口的菜团子就做好了。每次我都要香喷喷地吃掉六七个,吃得满头大汗。
  母亲做的酸菜汤,特别刺激胃口。酸菜加少许土豆条、清水和小米汤,外加木炭火烧的糊辣椒。清晰记得母亲烧辣椒的场面:把辣椒放到不太旺的木炭火上,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就用筷子翻过来再接着烧另一面,两面都烧得有点糊,然后用手掰成小块,仔细地撒到汤里,一碗滑腻酸辣可口的菜汤就成了。
  母亲掰辣椒的时候,常常会被呛得直流眼泪,还要咳嗽好长时间,脸涨得如同未烧的红辣椒。母亲随姥姥,先天的气管不好。可是母亲逢做酸菜汤,必流着眼泪咳嗽着仔细地掰着烧糊的红辣椒。
  母亲还会做豆汁,酸甜可口,清爽怡人。
  母亲会做的好吃的东西太多……
  母亲一年比一年老了,家里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了。
  没事的时候,躺在床上,我常常会静静地想:这么多年我上了多少饭店,吃了多少好东西,我还真的记不清了。可有一点非常清晰:妈妈做的饭菜是最好吃的!如要问我最好的吃的喝的是什么?我要说:妈妈做的黄面饼子、玉米面菜团子、酸菜汤,还有妈妈熬的豆汁……
  粗粮淡饭在母亲细腻的心里和灵巧的手中变成可口的佳肴。那是我到现在为止吃到的最香甜的精美食物。
  月下美丽的眼睛
  母亲送我到大门外,看到母亲摇摇晃晃的身子,我的思绪又飘回到以前那无数个有月色的晚上。
  我,母亲,爸爸,几家邻居,我们推着手推车,一路说说笑笑,到市里去卖山货。记得那时的星星比现在的明亮。路旁无数的萤火虫被我们的兴奋劲感染了,也欢快地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在我们身前,身后,身左,身右,还有我们的头上,欢快地翩跹起舞……
  一出就是50多里地。我们一路说笑着。每到下坡,我都要把母亲劝上车子,让母亲好好享受一下。我推着车子,母亲坐在车上,抬着头,笑着,笑着,嘴唇动着,好象在歌唱即将到来的黎明。月光照在母亲俊美的脸上,母亲的笑容照亮了广袤的夜空,我从心里喊出:母亲真美!
  到城了,我明知道母亲很累,还是故意问母亲累不累。母亲总是显得轻松地说:不累。可是我从母亲的微露的汗珠和微喘的呼吸声中我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天一亮,我们的山货就被抢购光了。母亲把钱全塞到我的手里,我要给母亲留点吃饭钱,可母亲说什么也不让我留,说到家再吃。
  我在上火车前,悄悄地给母亲买了一个鸡腿,半斤大果子。母亲含着笑流着泪嗔怪我:“看看你,我在家好将就,可你好几顿伙食都弄没了。”流过泪的母亲的眼睛像出水的芙蓉一样清爽明亮。嗔怪中蕴涵母亲深深的感动!
  每次一提到上城卖菜,母亲就会热火朝天的,因为母亲要为我筹集学费。这样母亲才会感到生活有奔头。我是母亲的希望,我是家里唯一一个读不够书的傻孩子。母亲把她的苦化解在对我读书的希望上。
  母亲在为孩子们活着,乐观而又坚强地活着!
  思绪又飘回到现在。前几天,听说母亲娘家人来了,母亲叫老爸把装老衣服拿出来给娘家人看,母亲说:“我死了也知足了,好东西我都吃遍了,什么贵吃什么。”说的时候母亲满脸的知足与自豪!
  大姐跟我说,母亲拿出装老衣服的时候,满脸都是开心的笑。好像不是准备死亡,而是像新娘在试穿嫁衣。
  每次听说过,我的心都在颤抖。
  母亲呀,你拿的衣服是到那个阴冷黑暗的世界用的,可不是去旅游啊,更不是上花轿啊。
  母亲呀,儿女是尽了点点滴滴的孝,可你在婚姻上的巨大不幸,是什么都弥补不了的呀,你苦了一辈子啊。
  最近,母亲有时像个大孩子,满脸的天真、幸福、超然,我好害怕……
  母亲这样超然的笑容最近越来越多,我的心越来越沉重……
  邵玉林,教师,现居黑龙江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