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银心之家

作者:蔡小芳




  这两棵树我已看了九年,留心它们时总是我在窗子里头它们在窗子外头。
  我不知它们这些年长了多少,如今它们已有旁边的七层楼高。
  最初是在秋天,它们闯入我的视线,高大笔直,静默不语。不几天,艳阳就能让它们变得金黄。秋风乍起,金色的树叶如雨般簌簌作声,如蝶般纷纷飘落。虽然是一种告别,但它们却不是缠缠绵绵凄凄切切,而是痛痛快快利利索索地离开树身,让我忘却叶落归根化泥护花的陈词滥调,也并不怎样的觉得悲凉和感伤。只是有时橘黄的路灯光引领我去急急探寻它们在夜的深海中如珊瑚般的枝枝桠桠的美丽,宁静的梦幻的美丽。
  冬天,这两棵树和它们周围的树一样,赤裸的全身一无遮挡,展示着挺拔展示着骄傲:大雪压枝,它们毫无细细青竹弯垂触地的无奈;西风呼卷,它们毫无纤纤柔柳花容失色的惨淡。我以为它们是孤独的,但又分明看见它们交互相错地偎依。
  不知是哪天,杨与桃都已是青衫翠袂,这两棵树也忽然碧玉妆成了。一片片树叶绿得均,绿得纯,绿得惹人心疼惹人爱怜,在斜斜的细风中灵动轻盈地抹亮了人的眼睛。春天媚明的阳光只是在树冠上跳跃,那浓浓的云朵仿佛是两个姐妹或兄弟头上避长风挡骤雨的伞儿。啁啾的麻雀儿呼朋引伴,在伞下跳跃嬉戏,树上的快乐时常让人会暂时忘记世俗的烦恼。我从来都不曾想到这样两棵树会在我的心灵中荡漾出悠悠的涟漪。好几回觉得自己是受了上帝的恩宠,在某个寂寞的时刻净化了自己的灵魂,感到自己得到了回片刻的超凡脱俗。它们也和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一样应是有诗意的。
  这个初夏还有许多凉意,我忽发念头,想走出屋外在阳光下好好看看这两棵树。
  不看也罢,谁知这一看竟然颠覆了这九年我对这两颗树的判断。
  我从窗内看到的它们竟是一棵树的两个分枝,这两个分枝不仅笔直而且紧紧靠在一起。诧异之间,我突然感到了一种伟大一种母性一种家的温馨。
  仰望中,我在严严树叶的荫庇下。低头时,树根在我心里一点一点化去,消融在我的血液里。孩子再高大,还是母亲的孩子。可母亲总是沉默的,不为人所知的,甚至在孩子成长中被人忽略的。如果有了母亲的地方才能更准确的称之为“家”,那么,我觉得这棵树应该叫“银心”,而不是“银杏”。
  天还是有点凉意,树依然葱绿。
  有谁会想到我沉浸在自己构筑的诗意里慢慢消受的时候,这棵树脚下的土地会撕心裂肺的震颤,让数以万计的人没有了家。
  从5月12号下午2:28分到此刻已是正好45个小时,我不忍也不能再在脑海里翻读那些让人终身难忘的镜头,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揪着,揪着,悲伤着,酸酸的总想流泪。
  我细细的摸索着皴裂的树皮,思绪如潮:它如何经历秋冬春夏?生命的沧桑,何处是家?太阳温暖的照着,地上满是耀眼的亮斑。生命,是一个多么让人不可抗拒的词语。
  那满眼的废墟中,无数不同身份却都是忘我的人还在全力寻找着生命,呼唤着生命,抢救着生命……
  一株植物,让我心归依,一批人物更是让我魂撼动。根是枝的家;树是鸟的家;妈妈是孩子的家;灾难危险面前,没有距离地捧出的颗颗闪亮纯洁的银子般的心,便是流离失所举目无亲的人的家。
  天可以绝,情何以堪。我真想把这笔直且紧紧拥抱的两个枝干下却只有一个根的树移栽到那片处处伤痕的土地。
  蔡小芳,教师,现居江苏如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