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我欢喜谁就是谁

作者:施雪琴




  “画上画的是一位戴毛皮帽子围毛皮围巾的贵妇人,她挺直身子坐着,把一只套没了她的整个前臂的厚重的皮手筒递给看画的人。”看画的人要么受宠若惊地亲吻那厚重的皮手筒;要么直盯着那厚重的皮手筒,等那贵妇人摘了它……只可惜看画的人再也没有这样那样的机会了,爱情与他擦肩而过,或者说爱情穿上了溜冰鞋从大甲虫的许多条细得可怜的腿边滑过,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尔·萨姆沙真是“爱在心口难开”,哪有我们的阿Q率直,听,他一无忌惮地高亢一曲:“好,……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欢喜谁就是谁。”一如电影电视中雄性化极强的男生站在女大学生宿舍前,嘶吼:“菁菁,我爱你!”
  阿Q为了祖宗十八代赋予他的重大责任,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女人,他想着“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哪里,——可惜脚太大了”。别里科夫为了不出什么乱子,再加上周边女人们的怂恿,他昏了头,决定跟华连卡结婚。唉!女人在这两类男人眼里成了家中的摆设——不能没有,有了也无所谓。
  幸而,人间自有了痴情汉闺怨女。瞧,裴多菲愿意是一湍急流、一片荒林、一堆废墟、一间草屋、一朵云彩,只要他的爱人是一条小鱼、一串常青藤、一团焰火、一抹夕阳;戴望舒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温庭筠化身成一女子,“梳洗罢,独倚望江楼”;白居易浔阳江头与琵琶女相识相知,才情一片酬江月。朱丽叶与罗密欧在化妆舞会结束后,一个自家花园阳台上喃喃自语,一个偷偷跳进仇人家的花园,躲在阳台下窃听,两人尽诉令观众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私语;偏偏林黛玉与贾宝玉急煞了读者,却不肯挑明一句天长地久的话语。
  作家蒋子龙在《爱情欺负什么人》中缓缓道来:“爱得浅了,不够味儿,怀疑不是真的爱情。爱得太深了,又会患得患失,不仅会爱得没有了自己,还将最终失去所爱的人。”繁漪与杜十娘的遭遇就是这句话的注释。细想我们的周边,有人如繁漪般有着火炽般的热情,但绝不像她对待周萍那样死缠烂打,纠缠不清;有人如杜十娘般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刚烈一片,但绝不像她那样抱着百宝箱沉入江流:因为我们的爱总是有所保留,因为我们怕受伤害。
  爱情在爬山涉水之后,就面临着要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要么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去。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郑愁予的《错误》总让我落寞,想当初,“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看如今“纵使相逢应不识”,可那痴情的女子却还在一往情深一厢情愿等待永远不会回来的恋人;“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定然是痴过狂过疯过,暴风雨过后山崩地裂之后有了片刻宁静之时一挥而就写下了这句令人温暖令人心碎的心语,海子,你的生命虽然短暂,却让我们在冰冷的夜空中也能想象着星星的柔情。但愿尘世间这样的分道扬镳少一些!
  如海子所愿“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喜欢归有光妻子“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我喜欢他们家庭院里的那棵枇杷树,那是当年归妻亲手所植,栽种时,归有光在一旁一手捧书,一手指点着:树种歪了,土培少了,水浇多了。我喜欢荷花淀旁,水生嫂低声嗔怪水生,苇眉子划破了她的手指,水生想安慰她却怕顾了“小家”忘了“大家”。嘿,真是可爱的一家子。
  当然,无情人也能成眷属,看看葛朗台如何对待生命垂危的妻子,你就会明白这个守财奴当初娶木材商的女儿为妻,完完全全是为了谋得人生的第一桶黄金。玛蒂尔德呢?难道也是“无情人”?我总觉得这个生在一个小职员的家里,偏又“一向就向往着得人欢心,被人艳羡,具有诱惑力而被人追求”的女人,大概是遵了父母之命,听了媒妁之言结了婚的,所幸的是,她与路瓦栽先生在十年还债的漫长路上,培养起了相濡以沫的感情,这一点跟咱们的中国的旧式夫妻极为相似——成了夫妻后才相知相爱相伴到老。
  相濡以沫的人总希望能白首偕老,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即便是林觉民情到深处“与使君先死也,无宁汝先我而死”,也不能让上帝为之动容。“侬”先“我”而去,留下的便是百年孤独,相思不再有尽头,不管是李商隐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还是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抑或是严元照的“最难忘,蜡泪成堆,对拥孤衾”,终归是苏轼的“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爱,总是在亚当夏娃的子孙后代中延续着,不过也有另类的,英国作家毛姆在《刀锋》中曾说:“终有一日,人们会像习惯男性留长发一样习惯同性恋”。无怪乎,戈戈与狄狄在《等待戈多》中商议着去度蜜月,不过,咱们的神经是脆弱的,这些话题不是我们所能轻松涉及的,咱们还是品味品味那英国罗素的“我寻求爱情,首先因为爱情给我带来狂喜……其次,是因为爱情可以解除孤寂……最后是因为在爱情的结合中,我看到圣徒和诗人们所想象的天堂景象的神秘缩影”,咱们还是追慕追慕那意大利卜伽丘的“真正的爱情能够鼓舞人,唤醒他内心沉睡着的力量和潜藏的才能”,而不是以爱为借口,一味地渴慕世外桃源般的两人世界,更不是让自己在爱海中溺水。
  施雪琴,教师,现居福建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