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诗经·国风》爱情诗与水意象

作者:霍彩霞




  “水”在自然界中是一种普通的物质。但在中国文化中,“水”却为一种“有意味”的文化意象。在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国风》爱情诗中更是直接而频繁的出现,以至影响到后世文学,形成中国文化独特的水文化现象。在《诗经·国风》爱情诗中,“水”作为一种意象,它蕴含了哪几种审美情感,下面试析。
  荣格说,“每一个原始意象中都有着人类精神和人类命运的一块碎片。都有着在我们祖先的历史中重复了无数次欢乐和悲哀的一点残杀”。先民们无数次对水的感悟转化为一种心理积淀。以至使人们对水的体验达到一种普遍的一致性。“水”之物象作为原型性的审美意象,无意识地体现于中国文学艺术中。在这一传统的源头《诗经》中“水”之意象给一首首优美爱情诗增添了无穷的韵味。下面试从三方面探析之。
  
  一、表达男女青年对爱情的热烈与执着的追求
  
  刘勰《文心雕龙·比兴》:“起情者,依微以擬议……坏壁以托讽……兴之托喻,婉而成章。”
  《周南·关雎》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以在河之洲的关雎起兴,表达歌者对淑女的追求。“左右流之”顺水之流而取之也。而“荇菜”左右无方,随水而流,未即得也,故“左右菜之”“左右芼之”。歌者用水之流连不断喻己追求不断。以水上之物荇菜难求喻淑女之难求。
  “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子谁个不善怀春……”男女之间对爱情的热烈追求在《郑风·溱洧》中表现得更为淋漓尽致。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兼蕄兮。女曰“欢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汙且乐。”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洧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欢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汙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碧波的春水让人流连忘返,清波丽影与蓝天白云融合的良辰美景,描绘出正当青春年华的男女在大自然的怀抱中,陶醉于春光水色当中,尽情享受本属于他们的欢乐。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惠思我,褰裳涉洧”,通过“涉溱”“涉洧”表达对爱情的大胆而执着追求及对恋人热烈的感情。“扬之水,不流束楚”“扬之水,不流束薪”“东门之池,可以沤麻”“东门之池,可以沤”更
  是通过水之描写直抒胸臆,叙物以言情。
  
  二、表达一种不可企慕的惆怅情怀和思念之情
  
  诗缘情,“情以物兴”“物以情观”。人的感情总会因事物而触发,又用这种强烈的感情色彩去观物,择物,从而产生艺术联想,进行艺术构思,创造表现诗人思想感情而又富于感染力的艺术形象。其形象既是客观事物的形象,又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
  如《汉广》写汉水之广。方玉润说:“此诗即为刈楚萎而作,所谓樵唱是也。……其词大抵男女相赠答,私心爱慕之情。”(《诗经原始》)表达可望不可求的企慕。陈启源说:“夫说之必求之,然惟可见而不可求,则慕悦益至。”(《稽古编》)正是这种可见而不可求的炽热的感情,使得歌者感叹江汉的浩渺,绵长。再三咏叹,把它们夸大,变形为不可逾越的障碍。闻一多先生说:“终篇迭咏江汉,烟水茫茫,浩渺无际,徘徊瞻望,长歌浩叹而已。”(《风诗类钞(2)》)而诗人那可见不可即而又企慕不已的惆怅情怀,便从这反复咏叹的,被夸张变形为浩浩无际的江汉。
  而《蒹葭》更是以“在水一方”之可望而不可即的惆怅表达对恋人的思念,在叙写道路的险阻中抒情。“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逆着纡折盘进的水道去与心爱的人儿相会,道路险阻又悠长,实在太困难了。这里描写出了水道的纡曲回盘,从一个方面具体点明了“伊人”所在的“水一方”,同时也表现了主人公热烈追求与失望惆怅交织的心情。“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从另一方面写出了主人公由直流而上去寻找亲爱者,但又好象“伊人”在三面临水之处,也是可望而不能相见。这不仅由另一个侧面进一步写出了“伊人”所在“水一方”,也更深入地表现出主人公执着的爱情追求,以及不能和心爱者欢聚倾诉衷肠的惆怅情怀。二、三章换“方”为“湄”“涘”,“长”为“跻”“右”,“央”为“泜”“沚”,客观景物的变换,更深一层地把主人公企求和失望的情绪推向高潮。水道弯弯,小路儿曲折,“伊人”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欢晤不能,郁闷之情,不言自明。
  钱钟书认为:“二诗所赋,皆西洋浪漫主义所企慕(sehnsncht)之情境也。”
  
  三、表达被弃之痛
  
  “夫情之所钟,古之‘士’则登山临水,恣其汗浸,争利求名,得以排遗;乱思移爱,事尚匪艰。古之‘女’闺房窈窕,不能游目骋怀,薪米叢脞,未足忘情摄志;心乎爱矣,独居深念,思蹇产而勿释,魂屏營若有之,理丝愈纷,解带反结。”(钱钟书《管锥编》)情诗则往往通过水之悠悠表达被自己所钟之人弃之的悲痛。
  如《江有汜》,以“江有汜”“江有渚”“江有沱”喻己在情感上的沟沟坎坎,发出“大江都有小河,小沟,小港”之歧,何况人之爱怎能无风风雨雨的悲凉,以及“子之归,不我过”的悲痛。
  《氓》中则以“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喻歌者被弃的苦海无边。
  此外,《诗经·国风》爱情诗中“水”还蕴含其他意味。如《邶风·柏舟》:“泛其流”喻心之孤独,《庸风·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喻人心之衷也。《谷风》以“泾以渭浊,湜湜其沚”自喻纯洁,以“有洸有溃”喻弃者的凶暴。《淇澳》以淇澳之竹象征意中人的风雅。《考槃》以涧之考槃喻硕人的聪明开朗,等等,水之审美意蕴,层出不穷。
  由上种种可知,“水”在《诗经·国风》爱情诗中作为审美意象,为诗歌艺术增添了无穷的意味,从上古《诗经》一直到唐诗宋词及后代诗词,水的原型性象征更直接频繁地出现于中国古典审美意象之中。
  如《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白居易《莫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徐幹《室思》:“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何逊:《为衡山侯与妇书》:“思等流水,终日不息。”上述种种,“取象寄寓,佥同《汉广》,《蒹葭》,抑世出世间法,莫不可以‘在水一方’寓慕悦之情,示向往之境”。(《管锥编》第1册124页)可见,水之意象,已积淀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之中,在中国文学艺术中屡屡呈现,脉脉不绝,形成独特的水文化。
  
  霍彩霞,教师,现居甘肃麦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