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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苏短篇新作《麦芽糖》解读

作者:黄金屏




  从2008年第3期《小说月报》上读到晓苏的短篇小说《麦芽糖》,我也和作品中的人物一样,有很沉重的伤痛感。作家以敏锐的目光和独特的视角,把正在转型的社会作为大背景,聚焦一组负载时代伤痛的乡村老人。“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社会生活的本质,表现了历史发展的某些必然规律。” 当代农村老人大致可分为作家笔下的两类:一是子女“飞”出农村的“空巢”类;一是有子女在身边的“伴守”类。“空巢”类的老人被孤独和思念困扰着。儿子远在美国的杨家母亲,难熬地从年初盼儿盼到为亡夫立碑的腊月三十,只盼到一个“买不到回国的飞机票”的电话。不得不求儿子的同学代为抱灵牌的人。这位母亲的伤痛是可想而知的。儿子在省报当记者的肖大叔,一个人在“蒿草疯长,野兔在草丛中乱跑”的废墟中住着,他精心为孙女打磨的猪牙手链遭孙女的妈妈蔑视后,他回到老家废墟中生活,其内心的酸楚是肯定难堪的。余家父母知道儿子在城里办公司很忙,不能回来,竟用自戕的方式“吃麦芽糖犯病”迫使儿子回乡下过年。这显然不仅是身体的受伤,心理的伤更深。 老人们也试图在儿女们身边过,但由于自身诸多的不适应,如生理的——“坐车就晕得要死,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心理的——“儿子当记者十天有九天不在家里住,只剩下公公媳妇在家太别扭了”;习惯的——“在城里……再待下去就会发疯”,就只能留在乡下。尽管儿子们给予充分的物质享受,也常有电话联系,但缺乏天伦之乐的孤独感,无期限的思亲之痛,总在折磨他们。这是当初他们竭尽全力送子女读书,希望子女否定自己的时候所没有想到的。即使“我”尽力地,无怨无妒地帮助这几位“有出息的同学”的父母,老人们的伤痛也都在过年这一最具民族特征的时刻集中地表现出来。
  “伴守”类的“我爹”呢,他是一个儿孙绕膝,衣食无忧,甚至有儿子抓痒有媳妇蒸鸡蛋的幸福老人。他尽享天伦之乐,在一个祥和的社会大背景下,没有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家庭的任何压力。这可是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追求了几千年的温馨的农耕生活啊,可他的内心也有很深的伤痛。他对为他买衣服,为他煨酒的儿子横竖不满意,以致出现了彰显情绪的背痒,于是,每天抓痒就成了他惩罚儿子和缓解痛苦的方式。他极其羡慕人家考上大学走出农舍的儿子,反复地面斥儿子“真是个没出息的人”。因为他也曾把儿子送上高中,希望儿子跳出“农”门,结束他家祖祖辈辈的劳作生活,而儿子高考落榜,只能在农村“一边种地一边熬麦芽糖卖给村里人”,他怎么不感到无比伤痛呢?
  两类老人的伤痛是同一根源,社会的飞速发展,经济、文化、教育的进步,为世代勤耕苦作的农民带来了否定上辈的机遇,提供了改变生存方式的平台,每一个父母的期望值随之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但愿五谷收成好,家家户户庆丰年”,他们也希望子女能融入世界经济文化的主流之中,并通过送子女读书来达到这种希望值。然而,无论是达到了的还是没有达到的,当他们成为老人时,都有着深深的伤痛。只是一类是亲情缺失之痛,一类是心理失衡之痛。
  作家的高明之处,还在于他对“受伤者”的儿子们的表述,无论是侧面交代,还是正面刻画,都没有一个可憎面目。他们——身在洋场的、出入官场的、激战商场的,还有在家务农的,都有一份我们民族传统的孝心,没有一个忘恩负义之徒,没有一副用漫画笔法夸张而成的脸谱。
  生活在美国的杨家儿子,记得带他的洋老婆回故乡来看望父母,也记得他父亲的祭日,记得为他父亲立碑,记得为孤独的老母打电话。他与老母相隔万里,来去不便,想行孝道也实在不易。在省城当记者的肖家儿子,对乡下父亲受到的一点委屈都关心到底,直到“戴大盖帽的人给肖大叔道歉赔钱”为止,也记得给父亲送年货。在县城开公司的余家儿子给父母建起了洋楼,“像我们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外国别墅”,也记得给父母买药,因商场竞争激烈而空闲时间太少是在情理之中的。就是没有出息的我,给爹煨酒还加蜂蜜,给爹买衣还选样式,给爹抓痒从不间断,对爹的指责不争不辩,也不失为一个好儿子。
  如果有一个儿子的面目是狰狞的,那就是这家老人的个人命运悲剧了。而当我们从作家的笔下找不到一个不肖之子的时候,就会对作品展示的时代背景作深层思考了,原来两类受伤老人的生存状态与心理状态,是“经过艺术的概括,塑造为典型形象,来揭示现实发展的必然趋势”。
  
  黄金屏,教师,现居湖北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