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举案齐眉
作者：马小淘
第一次听到举案齐眉的时候，并不知道这词语来自那个温柔女人战战兢兢的姿势，只是忽然联想到“明镜高悬”，不知为何觉得这两个词都有威严庄重的感觉，古板冰冷的气息从笔画之间渗透出来，让我觉得索然无味。
知道了孟光的故事，最想发出的慨叹便是：封建社会害死人，尤其是女人。做了饭，盛了还不够，还得举着，以屈辱、做作的姿势博取对方的所谓敬爱。这种刻意自愿的奴隶姿态充满心计、狡诈、委曲求全，竟然被传为美谈，成为祝福婚姻生活的经常用语。这样看来，如果有人对一个即将结婚的女子提到了举案齐眉这四个字，毫无疑问，那人没安好心，在诅咒那女子婚后要过着做牛做马的日子。
女人举着不行，那双方一起举着就是婚姻生活的最佳状态了吗?那虽然没有了歧视女性的嫌疑，却更加恐怖。一男一女，都摆出低眉顺眼的姿态，高举对方的饭碗，做俯首帖耳状，好像在互相谦虚地说：“你狠，还是你狠!”把那瞬间定格，一定不像是婚姻生活的场面，更像是两个争强好胜的怪异家伙在较量臂力。你敬我一尺，我教你一丈，一对本该不分彼此的夫妻，在君子协定般的状态下，开始了看谁更窝囊的较劲。这种尊敬，都带上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竞赛味道。生意般的互动之下，其实是一场较量品德、耐性的战争，爱情在比着尊敬的势头下，早已逃之夭夭，剩下的只是两个精神紧绷的熟人而已。
尊重还是要的，但也别夸张到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地步。夫妻本该如胶似漆的纠缠在一起，这一敬到如宾的地步，便不好意思跟客人太过亲近了。明明是自己人，偏要装模作样地当客人对待，你敬裁让的，好不热闹，弄得盛情与笑脸都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礼貌了。好像那句骇人的“一辈子没红过脸”，听了让人脊背发凉。一对恩爱夫妻，竟会一生不争吵一句，该不会是两个傻子吧!从不争吵的，应该是两个陌生人，只有毫不介意才可能出现如此的漠视和不在乎。要不就是俩人都太深了，都不愿意暴露自己本来的面目，过一辈子也无法相互了解。这种把握分寸的感觉，不松弛，也不健康，像两个工于心计的人在婚姻的名义下磨炼自己的意志。时间久了难免越发进入状态，有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观念。想必有一方死了，另一方必然会把丧礼办得隆重得体，也能恰到好处地掉几滴表示难过的眼泪。而厚葬后是否真的伤心，就不得而知，如果伤心，是因为失去了一个高风亮节的战友还是灵魂的伴侣也值得怀疑。
如此的婚姻已经大气得不像婚姻了，没有占有欲，不敢发脾气，应该也不该有排他性。要是出现了第三者、第四者之类的人，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饭碗端了那么久，再受点委屈也没什么。本着相互尊重的态度，别打听、别干涉，对方自然会在自己宽容的感召下迷途知返，再次高举起那沉重的饭碗，一场公平、公正、公开的婚姻便可以继续进行。
所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不知是否太过悲观，但举案齐眉会折磨死爱情我毫不怀疑。这种虚张声势的尊重，完全具备把爱情逼死的能力。它打着恩爱的旗号践踏着人性，把私密化的感情生活弄得公事公办又义薄云天，又把扭曲后的苦楚伪装成变态的幸福。
好在我还年轻，并且精明地看透了这个词背后的阴险。多年以后我要是结婚，首先要淘汰掉那些妄图举案齐眉的人，免得后悔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