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唐传奇的妇女关照

作者:赵啸非




  唐代思想的解放和人生个性的解放影响着唐传奇作家,也影响着唐传奇的思想内容。本文从“私奔”、“婚外恋”、“仇杀”等唐传奇中出现的一些特殊方面解构唐人小说的妇女关照。
  私奔:陈玄祜的《离魂记》为我们描述了一个奇异的灵魂跟人“私奔”的故事。小说的主人公倩娘深爱王宙,“家人莫知其状,后有宾寮之选者求之,镒,许焉”。倩娘在婚姻问题上无力违背父母之命,但她的精神是独立的,灵魂是自由的。当父亲为她定婚之后,她的灵魂离开了躯体,“寝梦相感”,魂魄相追,与王宙结为夫妻,陈玄祜不但没有责备倩娘,而且将传奇结尾处理为“二男并孝廉招第,至丞尉”。唐代文人的最高价值观就是人仕。陈玄祜把这个人生最高理想给了传奇作品中倩娘与王宙的后代,可见他对倩娘的行为是认同并且赞许的。
  婚外恋:今以《步飞烟》为例,飞烟“垂髻而孤,中间为媒人所欺,遂配合于琐类”,嫁给了彪悍的武公业。她不满于这样的婚姻,“每至清风明月,移玉柱以增怀;秋帐冬缸,泛金徽而记恨”。因而当时赵象向她表示爱慕,而她也看到赵象的大好才貌时,便不顾一切地爱上了赵象。她爱的那么深沉,以至于以身相殉。临死前她宣称“生得相亲,死亦何惧”。这无疑是飞烟争取爱情的思想武器,她坚信自己的追求是正当合法。这种观念不但当时,甚至现代都有进步的意义,表现女性自主婚姻的要求。
  仇杀:《谢小娥传》从另一角度看,无疑是报仇的故事。不同的是小娥是位女子,而她又是靠自己的力量报仇的。为了达到复仇目的,她忍受了各种苦难,先是“流转乞食”,藏身尼庵,广求智能之士解开谜语,后是女扮男装,潜入匪剿等待时机。作者说小娥“如小娥,足以儆天下逆道乱常之心”,“知善不录,非《春秋》之义也,故作传以旌美之”,谢小娥是当时乃至后代一致认同的侠性和血气的奇女子。《太平广记》卷四百八十七收录的《霍小玉传》也是唐传奇的名篇,表明唐代士人对妇女权益的重视。
  纵观唐传奇,我们可看出唐代传奇妇女关照的特点:对“闺门失礼”的支持和理解。对上至相国小姐莺莺,下至侍婢红拂、青衣红线、估客女谢小娥等给予普遍关照,其中对下层妇女的关照更显示作者的进步性。
  传奇中女子个个有貌有才,有情有义。作者在广泛关注下层妇女的同时,赋予她们高尚的品质。如《李娃传》,李娃“本长安之倡女也”,却对贫贱的郑生的感情专一,对韦嵛逼迫,绝不屈从,表现忠于爱情,重义轻利的品质。作者在结尾深情地写道:“嗟乎!异物之情也有人道,焉!遇暴不失礼,循人以至死,虽今妇人,有不如者矣。”《红线》中红线是“潞州节度使薛蒿青衣”,作者写她“善弹阮,蒿遣掌笺表,号曰内室记”。她虽为婢女,却知书达礼,身怀绝技。她只身潜入军帐中,盗走元帅身边金盒,使“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女侠的出现,也说明一些女子不再是软弱的象征。如《红线》和《聂隐娘》中的女主人公做到了一般男子都可能做到的事。
  唐传奇是在大唐帝国孕育产生的,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我们试从社会历史层面审视上述关照的原因。
  唐代社会的妇女观是开放的,而且具有“近代”意味。这首先与唐代女权强化有关。《颜氏家训·治家》对南朝和北朝妇女做过对比,其中写道:“邺下风俗,专以妇持门户。”北朝的妇女执掌门户,广泛参与各种人际交往,家庭和社会地位较高。李肇《唐国史补》写了一位做大买卖并取得成功的例子:舟人必祭婆官而事僧伽。江湖语云:“水不载万”,言大不过八九知石。然则大历、贞元间,有俞大娘航船最大,居者养老、送死、嫁娶悉在其间;开巷为圃,操驾之工数百,南至江西,北至淮南,岁一往来,其利甚博,此则不止载万也。
  唐代社会风气比较开放,对女子比较宽容。武周代唐引起社会价值观的剧烈动荡。武则天参政期间有意提高妇女地位。她修订《姓氏录》将她和其他皇妃家族安排在第一等;她提出“父在为母服齐哀三年”,有意将父与母即男与女提高到同等地位。武则天还开女子直接祭祀天神地坛的局面,在人神交接场合也取得一席之地,与男子平分秋色,这在中国历史上其他朝代都是罕见的。
  唐宫妇女积极参政的不少,而且也确实表现出了她们的聪明才干。有人把武则天看成专门玩弄权术的刁女子,这是非常错误的。武则天理政期间,设立了波斯都督护府(668年),夺得了唐曰“白江之战”的绝对胜利(663年),军事力量和超级大国的威望超过了太宗朝,达到唐帝国的顶峰。政治上任用姚崇、宗璟,重视农业,发展经济,为开元盛世打下了基础。雄才大略不输其母的太平公主,在三次宫廷政变中起到重要作用,她虽罪臣之后,因才学受武则天赏识提拔为女侍从,专门职掌皇帝文书诏令的起草。唐中宗时仍被信任,封为昭容。她常对中宗广置昭文学士,推荐当朝词学文臣,文章应制辞华出众,以特殊身份或成为诗坛权威,并且笼络了大量文人于她门下。
  “揭开了我国现实主义小说的序幕”的唐人小说中唐文人李华的《与外孙崔氏二孩》,文中有如下一段“妇人亦要读书解文字,知古今情状,事父母舅姑……此礼凌夷,人从尚且,妇人尊于大夫,群阴制于太阳,世教沦替,一致如此”。李华站在封建礼教立场感慨世风大变,虽不免夸张,但一定程度上也仅反映当时妇女的社会地位。
  “唐代小说与现实生活、政治斗争密切联系,因而作品中不可避免就反映出时代的进步,表现出时代的特色。”唐代是我们封建社会鼎盛时期,商品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城市的兴盛与市民人口激增。市民阶层的生活影响了作品的表现内容。唐人小说的作者虽有身居高位的上层官僚,如牛僧孺等,但绝大部分是中下层地主阶级的知识分子。特别是中唐以后,战乱频繁,知识分子陷于困境,从而使唐人小说的作家“处处流露出对妇人不幸命运的关注与哀悯,而且比以往任何时代的作家都更热情的赞美歌颂着女子的聪明才智、顽强的毅力和高尚的心灵”。“在统治阶级内部,一部分人是作为该阶级的思想家出现的”,而另一部分对于这些思想和幻想采取比较消极的态度。唐传奇叙事结构中对女子才义的展示,是对传统“女子无才便是德”观念的突破:而对女子德行的描写,便是对孔老夫子的古训“为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背叛。
  同时,唐小说的繁荣与唐代诗文运动的蓬勃发展,新乐府运动“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创作纲领,古文运动一些进步文艺理论对小说作者有极大影响。当小说的作者采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进行创作时,那么他们所加工的活材料具有抗拒文学家专横的阶级缓憎能力。世子创作的另一矛盾是对写作小说本身的态度。在我国漫长封建社会里,对小说是存在着既对立又相互包容的矛盾心理。唐传奇作家面临时代的进步和文学的自身发展,而又面对小说的“虽小道,君子弗为也”的压力,体现了矛盾性。
  判断历史的功绩,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有没有提供现代所需要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是否比前辈提供了更多的新东西。我们不能苛求古人。总的来说,唐传奇表现的进步性是主要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