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白先勇小说中的意象
作者：陈 梅
意象之一：尹雪艳
白先勇给女主角取名尹雪艳有着非常深厚的意味。尹雪艳这个名字本来就很矛盾，雪和艳分别代表两种颜色：白和红。也是在这篇文章中出现的两种颜色。“素白旗袍”、“混身银白”、“一身雪白的肌肤”、“犯了白虎”、“雪白……的冰面中”、“通身银白的女祭司”、“月白……旗袍”、“月白……绣花鞋”、“一身白色的衣衫”、“一身素白打扮”。“右鬓簪上一朵酒杯大血红的郁金香”“尹雪艳亲自盛上一碗冰冻杏仁豆腐捧给徐壮图，上面却放着两颗鲜红的樱桃”。白色是阴冷，恐怖的颜色。红色是血腥暴力的象征。尹雪艳是死神和命运终结者的象征，大家都知道尹雪艳是个煞星，人们还是趋之若鹜，心甘情愿臣服于尹雪艳的世界。“生活悠闲了，家当丰沃了，就不免想冒险，去闯闯这颗红遍了黄浦滩的煞星儿。”尹雪艳身上表现出的吸引力，正是代表了人们心中的欲望。虽然在她身边人们会有遭遇不幸，但是人还是铤而走险追逐欲望，历史大潮一刻不停留滚滚向前，历代兴亡感时伤物却只可追悼，在命运面前的无常感，在此意象中苍凉流露。
意象之二：麻将
麻将本来就是个象征，打麻将的人无法看到其他人的牌，无法控制胜负，掌握自己的命运，当“尹雪艳站在一旁，叼着金嘴子的三个九，徐徐地喷出烟圈，以悲天悯人的眼光俯看着她这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壮年的、曾经叱咤风云的、曾经风华绝代的客人们，(在麻将桌上)狂热的互相厮杀互相宰割”，尹雪艳以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姿态来看芸芸众生，可极少参与，她是把人带向死亡的引领者。可怜的人类，囿于生命之“有限”，不论有多么重大的抱负，都无法与死神抗争。众人都想在麻将桌上当赢家，摆脱坏运气，却都无法避免一个相同的必然结局。正如尹雪艳对宋家阿姐的话“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又能保得住一辈子享荣华受富贵呢?而人们命运面前的无可奈何，对现实的没落的逃避和不甘心，又与现实的不可逆转形成极强的讽刺。
意象之三：公寓
尹雪艳的公馆，是“世外桃源”，给人“乐不思蜀的亲切之感”，坐在沙发里，倚在柔软的丝枕上，“人一坐下去就陷进了一半”，“叫人坐着不肯动身”。大家谈的是“老话”，“都有一腔怀古的幽情”，“好像尹雪艳便是上海百乐门时代永恒的象征，京沪繁华的佐证一般”。老朽得眼圈都已开始溃烂的吴经理，居然听信尹雪艳哄他的“干爹才是老当益壮”这句话，于是“心中熨帖了，恢复了不少自信”。人人都在自欺，逃避今昔两重天的残酷现实，不断幻想好景长在，花好月圆。尹雪艳又聪明的看穿一切，“冬天有暖炉，夏天有冷气，坐在尹公馆里，很容易忘记外面台北市的阴寒及溽暑。”从容的充当了假象的制造者，而尹雪艳的公寓也成为忘忧的绝佳场所，满足人周围人留住过去，再现辉煌的虚荣心态。我们也能感受到作者一种痛，一种对正在逝去的美的哀叹，一种对“已经不再，已经不能再从头”的哀悼。尹雪艳招待客人的京沪小菜，名为金银腿，贵妃鸡，抢虾，醉蟹，显然也都有暗示含义，影射人类愚昧无知，贪求富贵，迷醉于富贵。也正体现了白先勇说过的那句话：“《台北人》对我比较重要的一点，我觉得再不快写，那些人物、那些故事。那些已经慢慢消逝的中国人的生活方式，马上就要成为过去，一去不复返了。”
意象之四：“永远”与爱情
在尹雪艳的，“永远”贯穿始终。“尹雪艳总也不老”、“尹雪艳永远是尹雪艳，在台北仍旧穿着她那一身蝉翼纱的素白旗袍，一径那么浅浅地笑着，连眼角儿也不肯皱一下”。可她没有获得过真正的爱情，或者说。她的爱情是一定要以一个前提为基础的，她的幕内之宾无一例外全是有钱有权的人物。“上海棉纱财阀王家的少老板王贵生就是其中探险者之一。”“最后赢得尹雪艳的却是上海金融界一位热可炙手的洪处长。”一个“赢”字把尹雪艳的爱情买了下来。“徐壮图是个台北市新兴的实业巨子”而且“有位贤惠的太太及两个可爱的孩子。家庭美满，事业充满前途”。可是尹雪艳还是毫不客气的把别人的丈夫弄到自己的手中。“尹雪艳笑吟吟地，发上那朵血红的郁金香颤巍巍地抖动着。”在这里，虽然是花在抖动，其实是她心在动，找到了另一个下手的目标。和他相处过的男人也难以逃脱最后同一个悲剧命运。而尹雪艳的表现也是“永远”的一致，有限的悲哀。行为依然保持镇定，似乎想做给别人看，把自己伪装是个有情有意的人。人们永远还是相信她，她张开冰冷的怀抱迎接着他们。尹雪艳的心中，最重要的人永远是她自己。她有着一套自己的生活法则和规律，从不因人而改变。她是历史无情流逝的死神的象征。而她周围的人，也会渐渐被她同化，臣服她的品位和思维又不能自拔。不仅是男人被她所吸引，并且女人也舍不得离开她。美好的爱情本来就被赋予“永远”、“永恒”属性，这里的爱情与“永远”采用了一种戏剧化的方式相结合，这种矛盾的冲突更有张力，使文章的悲剧含义更具层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