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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80年代以来中国儿童小说的思考

作者:孙 倩




  自1978年进入“新时期”以来,中国儿童文学呈现出一派全新的景象。少年题材的小说得到长足的发展。从刘心武《我可不怕十三岁》、王安忆《谁是未来的中队长》到程玮《少女的红发卡》、陈丹燕《中国少女》、秦文君《十六岁少女》以及曹文轩《细米》《红瓦》、李有干《大芦荡》等等,少年小说俨然成了主力军。作家对于这些“大孩子”的热衷,并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
  
  一、题材意义:转折期的成长
  
  首先应该肯定的是,少年题材的小说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一点是由少年期在儿童成长过程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决定的。与“第一反抗期”,即出现自我意识萌芽的四岁左右的幼儿期相对应,少年期又被称为“第二反抗期”,[1]儿童在这个时期开始寻求并试图确立自我同一性。刘绪源在《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中,也曾表明青春期的文学,处在儿童文学的母题向成人文学母题转变的临界点上,内涵往往最丰富,有可能成为最有深度的文学。[2]
  这种转折时期,往往使少年身上具有矛盾之处:一方面,他们还是孩子,儿童的可贵品质如强烈的好奇心、想象力和充沛的情感等都还明显高于成人;另一方面,他们开始意识到“自我”的重要性。作家往往能在他们身上挖掘出“成长”的意义。这并不是说少年之前的时期就不具有“成长”的意义,只是相对于风平浪静的直线式推进,少年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选择时,意义也就更重大。
  就拿李有干的《大芦荡》来说,它被称为“少年乡土小说”,在这里,“少年”是在“乡土”之上的,“乡土”只是为少年的成长提供一个载体。形象塑造上,富子哥是个不可忽略的人物。正是他,这个当时还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担起了生活的重担,也使他的弟弟“我”逐步懂得了生命的意义。
  这种成长相对于少年之前,往往带有一抹厚重感。成长通常会在此发生质变,很多少年期的选择对人的一生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
  
  二、意义之外:我们的思考
  
  虽然说少年时期具有重大的意义,中国儿童小说的经典之作也是少年题材的居多,但是我们还应该意识到,对少年题材的一贯重视,也使得中国儿童小说遇到了一些问题,所显示出的一些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我认为,中国对少年文学重视的原因和不良影响主要有:
  (一)中国的儿童文学还不够“儿童本位”,造成幼儿文学发展的滞缓。
  周作人早在五四时期就提出了“儿童本位”的儿童观,但是,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几次都背离了这个原点,就算是在新时期也没有完全摆脱。对少年题材小说的重视,也可以说明这一点。相对于童年期的其他时段,少年期的儿童从生理和精神层面,都更接近于成人,是儿童中的“小大人”。作家选择他们做主人公,更多地折射出其“成人本位”思想。在少年题材的小说中,一般都有正面的少年和不是十分优秀的孩子两类形象,正面少年通常成为榜样令其他孩子发生转变。这其实是通过另一种形式完成了成人作家教育儿童的梦想。很大程度上,中国儿童作家的儿童观还是“成人本位”的,即使不再是作家本人居高临下的教训,也还是免不了通过其他的方式实施教育,少年文学就是他们选择的一块实验田。
  正因为这一点,中国的童年文学和幼儿文学优秀作品少有。像方卫平在《中国儿童文学五人谈》中说到的,西方青少年文学是单划出来的,而中国则不是这样。对此,他提出了“小儿童小说”的概念,表达了他对于少年之前的儿童的关怀。[3]与西方一大批的“小儿童小说”的上乘之作,如凯斯特纳、中川李枝子、戈西尼的作品相比,中国类似的作品不仅数量上太少,而且质量更是差距很远。在体裁方面,这种“成人本位”的思想,也使得诸如图画书等在中国发展滞缓。
  (二)中国儿童文学依然偏重思想,造成作品幽默性、幻想性低。
  中国历来的文学传统就是“文以载道”,少年小说也是以“少年的成长”为切入点来表达一种厚重的意义,作家的创作缺乏幽默性和幻想性,或者质量较差。
  1、外在的幽默
  拿秦文君的《男生贾里》为例。这部作品可以说是中国幽默儿童小说的代表作。读者自然也会被其中的一些事件和情节所逗笑,但是这种笑,通常只是主人公的语言、动作带来的,可是,似乎笑完了也就结束了。我总觉得,这种幽默是外在的。作家总像个旁观者,即使能够看出她对主人公的调皮行为是赞许的,但不免融入不进去,只是像个局外人,看着她笔下孩子的欢乐,点头微笑。
  而西方的作品则不是这样,拿凯斯特纳的作品为例。不可否认,凯斯特纳的幽默得力于他的语言。幽默离不开语言,但是决不单单只是语言。他的幽默与他的儿童心性息息相关。读他的作品,时时让我感觉他似乎就是作品的主人公,他也时常就把自己和作品中的人物安置在一起,和孩子一起疯笑玩乐。文学和现实的紧密结合,使得作品的幽默不仅仅停留在语言上,而成为作家的一种生活态度和方式。这种幽默是内在的和生活的智慧。
  与之相对,中国的幽默小说不得不退居其次了。
  2、遥远的幻想
  中国儿童文学作品的幻想一直比较薄弱,而相对发达的又是科幻小说。中国式的幻想,是“遥远”的, 乐于关注未曾经历过的世界,而不擅于在现实生活中发掘出想象的资源,幻想和现实始终相距较远。
  我认为,这种幻想方式的不同,也是受中国作家重视思想和意义的影响。重视科幻小说,就是因为作家认为对外太空、虚拟世界的描写,可以激发孩子们的想象力,而这种想象力是推动科技发展的动力。置身于现实世界,他们却找不到幻想的立足点,或者是不懂得、不屑于描写现实中的幻想,这种司空见惯、近在眼前的幻想没有重大的意义。这并不是个小问题,而是关涉到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的大课题,很多时候,想象力也成为作家传达意义的一种工具。
  (三)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偏离自然、朴素的艺术品格。
  从本质上说,儿童文学的艺术品格应该是自然和朴素。少年文学的创作也应该符合这一品格。但是,作家对于思想意义的重视,也使得作家的创作有时偏离了这一艺术品格。
  以曹文轩的作品为例。曹文轩的少年小说让人得到一种心灵的洗涤。但是,这也正是他偏离儿童小说艺术品格之处。他往往采用散文化的笔调来构筑小说。虽然作品也是由一个个的故事串联而成,人物性格分明,但是整体来说,是诗化的,作品从始至终洋溢着一种唯美的气息,这就与儿童的审美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作品更多的意义和成功在于选取童年表达作家对生活的感慨,在于它所营造的“生活气息”而不是“少年形象”和“故事情节”。这与儿童文学重视故事性、塑造鲜明的人物性格都是相背离的。
  除了曹文轩的散文化、诗化倾向,很多作家在创作视角上通常采取“童年视角”。这虽然是用儿童的眼光来看世界,但是所写的基本是成人世界,关注的焦点脱离了儿童自己的世界本身。例如曹文轩《草房子》桑桑对白雀与蒋一轮爱情的关注;李有干《大芦荡》“我”眼中的匪乱、旱灾、外敌入侵;《男生贾里》中不时透露出的对家长、老师等成人的看法等等。而孩子们更感兴趣的应该还是纯粹描写他们自己生活的作品。作家选取这种角度,目的可能是想表现成人与儿童世界是人生不同的两极。但是,高扬儿童世界的可贵之外,我想,更主要的是表现自己对成人世界的批判,在对孩子的赞赏中弥补自己在现实中的失落。儿童文学作家的自我表现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对自我表现的过于重视或者是手法的不恰当,反过来也会影响作品的质量。少年题材的小说往往就写得太过于像小说,而脱离了少年。
  另外,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形式探索”热潮,很多作家过于注重结构、语言等的“标新立异”,使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走了不少弯路。
  当然,我们还应该看到,随着时间的推进和中国儿童文学的进一步发展,对少年之前的儿童,作家也越来越重视。但是比之少年题材,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纵观80年代以来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不仅在小说领域,而且整个中国儿童文学都是偏重少年的,“大孩子”如果是一个世界,“小孩子”则还只是个小乐园,其热闹和冷清自不必说。我们在肯定成绩的同时,还要进一步发现问题,才能使中国的儿童文学获得更好的发展。
  
  注释:
  [1]朱自强.儿童文学的本质[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97.224.
  [2]刘绪源.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95.265.
  [3]方卫平等.中国儿童文学五人谈[M].天津:新蕾出版社,2001.111.
  
  孙倩,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