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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拉关系定出捉鳖计 巧安排暗中布罗网




第二天吃过早饭,老武在孙生旺家等着。天已经不早了,却不见辛有根领着那人来。老武一会趴在门缝上看看,一会在地上走走,等得十分心焦。
  又过了一会,听见街外人声嘈杂,他怕万一要是进来个敌人躲不及,便打算钻进地道里;刚把石板抽开,孙生旺从外面回来了,小声对老武说:“老武同志,辛有根把杜玉贵叫到他家里了,你现在就去和他谈一谈吧!”老武答应了一声,正准备走,忽然又收住腿说:“这大天白日,要是碰上日伪军盘问,该说个什么?”孙生旺一听也楞怔住了。想了一下说:“那你不要去了,把他叫到这里来谈吧!”老武想了一下说:“你这里是咱们的秘密根据地,常把一些人叫来开会不好,会引起敌大的怀疑,万一暴露了,以后咱们连个站脚处也没了。以前我也没想到这一步,以后你们也要注意啦!”孙生旺说:“那么我们白天先和他谈一下,等黑夜你再去行不行?”老武沉思了片刻说:“这样我又得住一天!”孙生旺说,“多住一天就多住一天吧,反正康家寨的工作有雷石柱、李村长他们领导。你在这里领导我们把这事闹好,把这个人发展进来,说不定真能把日本人搞掉呢!”老武手搓着腮巴又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再住上一天。”随即又凑到孙生旺耳朵上,把如何同杜玉贵谈话,谈些什么,嘱咐了一遍。正说间,外边又进来一个人,原来是刘三丑。一进来就说:“你们怎么还不去?人家等了好一阵啦!”孙生旺向他摆了摆手,没说话,先开了柜,给老武寻出件布袍子,说:“有了事情,你就穿上坐到地洞里,里边太阴。”说罢,拉了刘三丑一把,相随着到辛有根家去了。
  辛有根把杜玉贵叫来以后,杜玉贵不知道是什么事,紧追着问道:“有根哥,叫我来干什么?”辛有根说:“等一等你就知道了!”杜玉贵便抽着烟坐下等。等了一会,杜玉贵又问道:“到底是干甚么事嘛?快说了我还要到街上买菜去!”辛有根说:“你再等一等!”这时杜玉贵坐在辛有根面前小声问道:“有根哥,那天你和我说的话,到底是怎回事情?我回去想了好久也没想开。你怎么说我就是八路军呢?”辛有根说:“你不是?我先问你,你老婆是怎死的?”杜玉贵说:“这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辛有根说:“我倒也知道,就怕你忘了咧!”杜玉贵说:“你今天是怎么啦,尽出囫囵题?咱弟兄们有甚么事只管直说!日本人把我老婆糟蹋死,我死也不会忘!”辛有根说:“不会忘顶个啥?除仇不报,倒给人家做起饭来啦!”杜玉贵听了,脸红到了耳根后,心中难受极了!想起老婆死时候的情形,眼里不由地涌出了泪珠。连忙说道:“给仇人做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三盛园倒塌了,我连个吃饭处也没有,我……”
  杜玉贵正要从头往下讲,辛有根忙接着说:“那些事我也清楚。咱弟兄们今天说句知心话,你要是愿意抗日报仇,可是有个好机会哩!”一句话把杜玉贵说得跳起来,说道:“呵!你那天和我说的就是为这事呀!”辛有根说:“是哩!八路军要打咱村这据点,咱们要帮助咱们的军队打日本,看你干不干?”杜玉贵急忙说道:“干!谁不干不是人养的!”辛有根因为和杜玉贵很相好,两个谁也能摸着谁的心事,知道他不会出卖朋友,又见他十分坚决,于是便把参加暗民兵抗日的事全讲了。杜玉贵听完,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辛有根把他还当弟兄看,告诉了他知心话;难受的是嫌他们不该现在才和他讲。于是埋怨辛有根说:“早些告我那多好!”辛有根说:“要是咱们不够朋友,我凭信不过你,今天为啥还跟你说?你不要急,抗日工作迟早没关系,只要能做好。你要死记住一条,千万不能暴露了秘密!今天咱们说的这话,谁也不能告诉!要是一个人露了目标,把大家就都害啦!”杜玉贵说:“你放心!我的心不是黑的。”说到这里,却好孙生旺和刘三丑进来了。杜玉贵刚才听了辛有根说,知道孙生旺和刘三丑都是自己一伙的人,见他们来,格外感到亲切。他想到这些人都是一块长大的,这阵人家早就参加了抗日工作,自己却还在碉堡上侍候敌人;想到这里,好象自己比别人低了半颗头。
  孙生旺坐到炕上,笑着对杜玉贵说:“玉贵,碉堡上这差事干的还痛快吧?”杜玉贵不由红了脸,苦笑着说:“唉!你还不清楚?”孙生旺想了想老武安顿的办法;要先了解一下杜玉贵对日本人的认识,看他的思想变了没有,然后再谈参加工作的话。于是又问道:“玉贵,日本人对待咱中国人怎么样?”杜玉贵站起来说:“你不要绕弯子问我这些了。你们早就参加了抗日工作,不给我讲,让我一个人瞎受罪!今儿有根哥给我全讲了,我也坚决参加抗日,你们叫我做啥我都愿意。”孙生旺没想到他已经都知道了,就看了辛有根一眼,辛有根知道是在问他,忙说:“等不来你们,我已经都和他谈了。老武没来?”孙生旺说:“老武说先让咱们谈一谈,白天他行动不方便。”
  孙生旺见杜玉贵很坚决,心中十分满意,大家都坐在炕上,十分亲热地谈论。孙生旺给杜玉贵讲起八路军的力量;根据地老百姓的事情;以及准备打据点的事。杜玉贵听的非常兴奋,忙说:“你们都有功劳,将来要打据点,我非立点功劳补一补不行!”接着便给大家说起了最近碉堡上日本人的情形。
  杜玉贵正在说得上劲,辛有根打断他的话说:“你不是还要买菜给敌人闹饭吗?快晌午了,改日再告诉吧!”杜玉贵向窗口看了一眼,果然日头快正了,提起篮子便要走。孙生旺说:“你黑夜能出来不能?”杜玉贵说:“那可困难!黑夜吊桥吊起了,日本人不让出来。有啥事?”孙生旺说:“下不来就算了,改日再谈吧!”
  杜玉贵匆忙走了。孙生旺也便回来给老武汇报。一进院,见他爹不在院里,心里抱怨道:“不放着点哨,让生人撞进来该怎么办!”走进家里一看,不见老武,他爹也不在,忙揭开洞口盖叫,叫了一气也没人答应;孙生旺急坏了,不知出了什么事。正在这时,他爹从外面回来说:“老武回去了,刚才康家寨李有红来找,说村里有事叫他回去。”孙生旺这才放下心。
  黑夜,老武又从地道里来了。孙生旺忙问回去做什么。老武说:“区上通知叫回去汇报工作,我安顿让石柱去了;我等把这件任务完成以后再回去!”接着便问今上午和杜玉贵谈话的情形。孙生旺从头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杜玉贵黑夜没办法出来,只有每天白天买菜才能出来,你要和他谈话,只有白天才行。关于打碉堡的事,他愿意拚上命干!”老武说:“白天谈要有个合适地方才行!”孙生旺说:“我想在三丑家谈最合适,那地方僻静,他又是光棍汉,常也没人去。”老武说:“可以!”当时趁夜静街上没人,孙生旺便把老武引到刘三丑家里去睡。
  第二天前半晌,辛有根把杜玉贵领来了。刘三丑忙到门外去放哨。老武见杜玉贵个子不大,胖胖的,圆脸,笑起来一只眼有些大,一只眼有些小。他对炕上的老武笑了笑,便把手里的菜篮子搁在炉台上,坐在炕沿边。
  辛有根说:“这就是刚才我和你说的,武工队那老武同志。”杜玉贵好象见了多年没见面的朋友,老武也亲热地和他招呼。杜玉贵往老武跟前坐了坐,说道:“老武同志,咱们初次见面,你是不知道我这人的脾性,有根他和我是拜把弟兄,最清楚我的底子。我从前是在三盛园饭馆……”杜玉贵正打算把他的全部身世和遭遇告诉老武,辛有根打断他的话说:“你那些过去的事,老武早知道了。不用说那些,你截近些说碉堡上的事吧!”老武也接住说:“咱们计划要打碉堡。听他们说你愿意出力完成这个任务,你先把碉堡上的情形详细讲一讲吧!”
  杜玉贵搔了搔头皮说道:“对!咱先说碉堡上的事吧。如今西碉堡上住着八个日本人,我就在西碉堡上做饭。今天翻译官到水峪镇去了,带走了两个日本人,这阵只剩下五个人了;有一条大洋狗,和个狼一样,可凶啦。我初到了那里怕的不行……”杜玉贵是个爱说话的人,说东就扯到了西,一让他自由说开就没远近了。
  这时他见辛有根瞅了他一眼,忙又说到了正题上:“看我又说得走了题啦!碉堡四周有铁丝网,铁丝上边有刺,那次把我的衣服扯……唔,铁丝网里边是外壕,上边有吊桥,过了外壕就是围墙,有一丈来高,上边也是铁丝网,院里当中是碉堡,日军就住在里头。靠西墙是仓库,靠东墙是饭厅,饭厅的窗子和围墙门斜打对,在饭厅里吃饭,从窗口上,一眼就能看到围墙外面。这就是碉堡上的情形。从前日军多的时候,白天不撤吊桥,光黑夜撤;这阵除过每天清早送水的来,和我下村里买菜以外,成天吊桥都不放。放吊桥那可麻烦啦,上边有滑车,还有……”杜玉贵忽然发觉自己说得又走了题,忙闭了口。
  老武把杜玉贵讲的情况,都记在了笔记本上,随后又翻开一页,画了个简单的地形图,向杜玉贵说:“你看这个形势对不对?”杜玉贵看不出个门道来,老武指着告他哪里是碉堡,哪里是饭厅……杜玉贵点了点头说:“对,都对!”辛有根思索了一阵说:“照你说的:工事这样多,这可不好打哇!”杜玉贵说:“你说难处在哪里?”老武说:“大队伍是来不了,小队伍没有炮;只有想办法冲进碉堡里边,可是这困难就多了。”停了一下又说:“队伍就是到了跟前,吊桥不放也是个进不去。就算能进去,敌人在炮台上,院里又有洋狗;闹不好,自己就先受损失!”杜玉贵忽然站起来说:“你只要有决心打,定上个日子,保险能把日本人全活捉出来!”老武听了很奇怪,忙问道:“你把你的计划说一说,看看行不行。”杜玉贵说:“我昨天思谋了半夜,可想了个周到,白天不能打,黑夜不能打,只有天明以后送水的上去,吊桥一放,那就是个空子!”
  接着便把他的计划,详细讲了一遍:队伍从哪个方向来;在哪里埋伏;洋狗怎办;进去以后怎样捉敌人……老武听完,称赞道:“这计划很好!不过放吊桥时候是不是日本人正吃饭?”杜玉贵说:“日本人早晨饭吃的很早,我可以做的再早些。”老武思索了好一阵,又说道:“饭厅上的窗子可得想个办法,不然敌人在饭厅里就能看见队伍运动!”杜玉贵说:“这我早想好了。我回去用麻包钉了,告日本人,就说天气凉了,风大的很。你说队伍哪天来吧,最好就在这几天,趁翻译官不在,敌人少。”老武说:“就今天晚上队伍来吧,明天天明时分动手。”杜玉贵说:“一言为定!我准备我的,你们准备你们的。唔,我赶快要买菜去了。哎,还有一句要紧话:等我在围墙门口摆手你们再进来。”说完,提起篮子走了。
  老武对辛有根说:“按这计划,明天早上往碉堡送水的是个要紧人!这……”辛有根抢着说:“这好办!敌人的水是自卫团用牲口驮上送,明天轮上孙生旺了,这正好。”老武忽然又想起一件大事来,吃惊地说:“坏了!坏了!这是两个碉堡,咱们的人进西碉堡,东碉堡上伪军哨兵看见就糟了!”这一说,辛有根也吃了一惊。想了半天说:“这事得用辛在汉,明天早上能让他放哨就好了!”老武说:“你去想办法找他来一下!”辛有根说:“我不好去叫他,我去让孙生旺找他去!”说完匆匆走了。
  约莫过了一点多钟;辛在汉和孙生旺来了。辛在汉一见老武,就说他要回康家寨。老武问他为什么,他说:“听说咱村这阵啥也闹好了,我要回去当两天民兵,痛痛快快打几仗!在这里苦的不行。自从这回日本人‘扫荡’败回来,伪军们生活更苦了,每天喝高粱糊糊。”老武安慰劝解他说:为了抗日,要忍耐几天,过不了半年十个月,就能把敌人挤走。随即又把这次活捉日本人的计划讲了一遍。最后问道:“东碉堡上,明天天快明时,轮谁站岗?”辛在汉低着头想了想,又扳着指头划算了划算说:“半夜是第二班接哨,一人两点钟,嗳哟!轮我上班就九点了。”老武摇了摇头说:“那可不行,最好你能五点钟上岗!你看能不能想法子换一下。”辛在汉抓着头皮想了半天说:“五点来钟是王志功的班。我看我买上点巴豆,等吃晚饭时给他悄悄放到碗里,他拉肚子拉的不能上班了,我去替他。”大家想了半天,再也想不出个更好的办法,老武说:“那只好这样办,不过千万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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