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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奥恩托羊城晚报尤·瓦·邦达列夫 秋平 晚上7点多钟,巴维尔·弋奥尔基耶维奇·沙丰诺夫朝火车站走去。当他走到无轨电车站附近,抬头看到了自己读中小学的学校──一栋黑沉沉的4层楼房。这楼房依然伫立在老地方,和童年时候见到的一样,和许多年前一样。 这就是他坐在书桌旁度过许多学习时光的地方,他带着激动而又好奇的心情看着这座昏暗的楼房,突然发现右边角落里射出红色的灯光。难道还是玛丽雅·彼得洛夫娜住在那儿?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是他小学时候的数学教师,以前就住在这里。他怎能马上想到她呢?要知道,他曾经是她最宠爱的学生,玛丽雅老师确信他在数学方面前途无量。沙丰诺夫沿着林荫道走过去。他与老师多年不见了。她现在是否还住在这儿?是否还活着?如今怎么样啦?记忆中有多少事情同玛丽雅·彼得洛夫娜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啊!沙丰诺夫小心翼翼地上了台阶。他想敲门,但是门开着,走进去一看,房间里没有人。 在他的身后有人说话,“是谁在那里呀?” 沙丰诺夫回头一看,在门口站着一位个子不高的清瘦女人,他立刻便认出是玛丽雅老师。沙丰诺夫低声说:“玛丽雅·波得洛夫娜,您认不出我啦?”她就像对待学生家长那样,用严肃而有礼貌的声调说:“请进来。” “您还认不出我?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我是……”她用几钞钟功夫从上到下地仔细打量着他,稍带惊恐地说:“帕沙、沙丰诺夫……帕沙!请坐,请坐,坐到这儿来,坐到桌子前边来,帕沙!是你来啦!” 沙丰诺夫高兴而窘困地说:“是我,是我,我这就过来。”顺手把斗篷和帽子挂在衣架上。他看到衣架上只挂着玛丽雅·彼得罗夫娜的一件大衣。 他想同玛丽雅·彼得罗夫娜握手,但是他没有握,因为人们与母亲见面时是不握手的。 他们在桌旁坐下。 玛丽雅·彼得罗夫娜立刻重复着说:“太好啦!帕沙,是你来啦……实在认不出你啦。你是出差来办事的吗?”他回答说:“我是路过这里。”他没有说自己是从南方度假回来,因为说这些好像不太方便,也显得轻浮。 “我们现在就喝茶。等一等,等一等,我们现在一起喝茶……”他本不想喝茶,只想就这么坐着,看看老师,想同她聊聊,谈一谈……可是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拿起茶壶。 “我马上就来,帕沙,请原谅我不客气地用爱称叫你。你现在已经是……”还没有说完,她走进了厨房。 巴维尔·戈奥尔基耶维奇四面观看,玛丽雅老师和战前一样,孤身一人住在这间只有一扇朝花园的小窗的屋子里,一切都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桌子、床铺、宽大的书橱,桌子上摆着墨水瓶、作业本,旁边还放着一支红铅笔。 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拿着茶壶走进来,高兴地说:“好啦!帕沙,先谈谈你自己。你现在干什么?干得怎么样?不过,关于你的事,我可知道得不少,是从报纸上看到的。你写的书我也读过。你结婚了没有?”她急急忙忙地提了一大堆问题。 沙丰诺夫回答说:“我已经结婚了,玛丽雅·彼得洛夫娜老师。” 她甜蜜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幸福吗?”他回答说“好像挺幸福,我有一个儿子。” 她还没有完全听清楚,接着又说:“好啊!工作怎么样?你在搞什么设计?” “我在搞新型结构设计。”搞得怎么样?成功了吗?“暂时还不知道。玛丽雅·彼得洛夫娜,咱们还是谈谈过去,说说学校吧……”“我很清楚地记得你们班是战前的班级,有一群顽皮的有才能的男孩子。我还记得你同维佳·斯涅基列夫之间的友谊。” “玛丽雅·彼得洛夫娜,还记得您给我的代数打过2分吗?好像是在7年级的时候。” “记得,那是因为你没做作业。数学这门课你学得特别好。但是你很懒。” 她往茶杯里倒入茶水,放进茶匙,想了一下问道:“还记得米沙·舍赫切尔吗?” “当然记得!我很羡慕他。我们在课堂上还读过他的作文呢!在这方面,我可一点儿也不行。”“他当上了记者,”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慢慢地说,“到全国各地去出差,还出国。我经常看到他写的文章,也常常想到他。” “他来过吗?” “没有。” “是啊!我们都各奔东西了。”沙丰诺夫接着说,“听说维佳·斯涅基列夫在乌拉尔当厂长。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有谁来看过您吗?你遇到过我们班的同学了没有?您见过戈里沙·沙莫依洛夫吗?他当了演员,还记不记得您对他说过他很有才能?” “帕沙,我只是在电影里见到他。” “难道他没有来过吗?” 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没有正面回答巴维尔·戈奥尔基耶维奇。沙丰诺夫低声重复地说“玛丽雅·彼得洛夫娜,维佳·斯涅基洛夫没有到您这儿来过!他去年好像来过这里。” “没有。没来过。” “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我很想知道,有没有谁给您写过信?” “没有,帕沙,”她说,“柯良·西比尔采夫经常到我这里来。他生活很不幸。他经常来。”沙丰诺夫不太记得这个同学。这个男孩好像不爱讲话,很胆怯,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记不太清楚了。”他耸耸肩说,“我忘了。” “很不好。”玛丽雅·彼得洛夫娜说。 师生二人都沉默不语。听了这最后一句“很不好”,沙丰诺夫感到很不自在,他理解出双重含义。在默默无言中,他看到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正往书橱里看。他也跟着看书橱,在第一排书架上发现了他写的关于飞机制造方面的书。 “玛丽雅·彼得洛夫娜,在您这里有我写的书?”巴维尔·戈奥尔基耶维奇说完,立刻停住嘴,他记得他并没有把这书寄给老师。 “是的,我读过啦。” 沙丰诺夫站起来,把自己写的书从橱中拿出来,很难为情地说:“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我在书上给您签个字,可以吗?” 突然,从书中掉出张小纸片,他急忙拣起来,原来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他自己的相片。他回过头凝视着玛丽雅·彼得洛夫娜。 “很不错的一本书。我很有兴趣地读完了它。帕沙,这张相片是从《真理报》上剪下来的。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还给你拍了一封贺电。” 他羞愧内疚地记起,两年前在收到的许多贺电中确实有老师打来的电报。尽管给别人回了电但没有给她回电。 沙丰诺夫不记得在书上写了些什么话,但是他清楚地记得他和老师是怎样分手告别的。玛丽雅·彼得洛夫娜走出来送他。他沉默无语,老师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问道:“帕沙,告诉我,在你的著作中有没有一点点我的劳动?” “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您说到哪儿去了呀?”他喃喃自语地说,“如果不是您……”她直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以为我不高兴吗?”不,像你这样的贵客到我这里来过,我明天就讲给我的学生们听……去吧,帕沙,祝你取得更大的成就,祝你幸福……”他们分手了。他很快地走进公园的小路。回头一看,玛丽雅·彼得洛夫娜还站在台阶上。 回莫斯科的路上,沙丰诺夫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中充满火辣辣的羞愧感。他想到维佳·斯涅基列夫,想到舍赫切尔,想到沙莫依洛夫,想到多年前一起学习过的所有同学,希望得到他们的通信地址。随后,他又想给玛丽雅·彼得洛夫娜老师写封信,但是他惊讶而无比羞愧:他竟不知道老师家的门牌号码! 当火车停到一个大站的时候,沙丰诺夫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车厢,按学校的地址给玛丽雅·彼得洛夫娜拍了一封电报。电报中只写了这样5个字:请愿谅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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