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老树与新绿
作者:喻权中
看《浮世》而攀上中国小说史,绝非为溢美,而是缘于一种危机感。三年前,我就受触于《榆神》的作者孙少山的一番感叹。在现代艺术视角的全方位冲击面前,孙少山决绝地宣布自己深爱的小说艺术已经成为了古典。可就在这感叹之后,孙少山写出了《大鱼》。小说似乎刻意为了张扬语言艺术的魅力尽最终的努力,心理时空与现实空间交织展示,心灵感受的无限自由与语言意味的自觉追求,使小说充满了拼尽繁华的凄美感。于是放眼望去,才发觉,在这个向现代化转型的中国社会中,中国话语重要组成部分的小说艺术,正同话语权力其它部分一样,已经历着死亡与新生的危险与机遇。难怪几个月写就长篇《丰乳肥臀》的莫言,甘愿花五年时间,去用心品味故乡高密的民间"猫腔"与火车汽笛之间的意味,并最终决定以"猫腔"为底蕴,写出了体现新一番中国语言艺术风格和气派的小说《檀香刑》。《浮世》应是这一努力使中国小〖JP4〗说的老树发出新枝探索行为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浮世》小说的艺术成就,首先来自其对民间精神的深刻感悟和对人生执著的诗意关怀。从这一点讲,《浮世》的"浮",蕴涵进了两层意味。第一层是生命浮现之"浮"。一部长篇《浮世》详略写了27个人物。笔墨着力不一,
人物命运各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小说对
众生相生命力的点染、体认。大量的风俗描写,因为这种人物生命力的贯注而动人心魄。让人们时刻感受到苦难之中蕴含的民间狂欢精神。氛围小说早已有之,但在一部长篇之中,能将众人物的命运旅程全部融在情景的氛围里自始至终,确让人有眼目俱新之感。"浮"的第二层意味,是来自于诗意的透视,于是,才有了"浮生"之下的深层生活理解。"小说之真正的灵魂,是理","我愿意和我的读者在小说里一同去理解些什么"(葛均义《旗镇》,作家出版社)。于是,中国小说出现有别于笔记、传奇中叙事人评点的葛氏诗意点染。作为诗人的葛均义,以将诗入小说的尝试,使苦苦浮生又时刻被终极关怀之光芒所照射,呈现出了本体象征的诸多意味。
《浮世》的结构和语言,有一种"摇曳"之美。既取于民间,存留了其富有生命力的鲜活和"说"的感染力,再嫁接于现代小说各种时空交互展示的能力,以及叙事角度的变换,竟然在一种通篇舒缓的节奏中,处处写出十足的动感。结构上《浮世》前36节取空间铺陈的园林结构,使旗镇之美一单元一单元让人品足滋味。后50节,则以旗镇的节日为线索,纵横交错于小说人物命运史,让诸生相走马灯似的尽展风采。语言上《浮世》更多地本源于中国民间传统的"说"部,讲究绘声绘色和白描功力,短句式,注意其中动词的个性化与名词动化的创新。每每能生出令人叫绝的艺术感染力。更有叙述人悠然间的身分转换,使沉于此岸的紧张说书,瞬间便换成了观注彼岸的人生叹谓。当然,结构语言的"摇曳"之美,是依附于作者对民间精神的感悟和对终极人文关怀的执着。二者一表一里,为《浮世》尽得,才最终构成了又一部具有新中国小说风格气派的好作品,来应对世界强势话语权力的挑战。
《浮世》的中部,笔力也偶有见拙之处。如旅行家为求"佛法"奥义去看河与二溜子世俗味小说十足的堵"量子"的对接,应该写出两种视角生活碰撞的力度,此岸与彼岸两种生命意味的不同体悟。可惜,旅行家却只留有上文没了归处。不过,留点瑕疵,倒让人对作品少了几分敬畏,多了一些亲切。见仁见智,本来就是接受视角的问题了,多一重视角,也许会让世界多生出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