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画虎余感

作者:吴景原




  上世纪60年代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何以画起了虎,而且一画就是二十多年,自己也难以说清楚。记得我十二三岁时,就对传统中国山水画所表达的幽远气韵始有所悟,深爱其笔墨之精妙,不亚于后来我对巴赫、莫扎特和萧斯塔科维奇音乐作品的崇拜之情。因为它们都以感人的艺术语言诉说着各自的时代,折射出人类情感的壮丽,昭示出哲理思索的光辉。绘画是空间艺术的一种,无论是赏画还是作画,当我的情思步入这一空间之中,也便心身融于其内。我从上世纪70年代末练习画虎,从不似至形似,从形似再求不似,也就是追求石涛所说的“以不似似之”。这里的“不似”与刚提到的“似”不是一回事,一个是不会,一个是得法。这是一个漫长的痛苦过程,渐渐我体会到,画虎时冥冥之中要有一种气的指引,无论是用笔还是把握整体造型都离不开一种气。原来,中国传统美学的最高层次是人生和宇宙的无差别境界、道家推崇自然高于人,天道乃人道之本。画虎时,当然先要净化心灵,要处于物我两忘的境界,这就是“入气”,只有入气,人才能得其乐,画才能得其真。
  气既是客观宇宙的本体精神,又是画家主观悟性和感知的能,气既是艺术创作原始动机的起点,又是创作过程中精神的、意念的、笔墨的发散过程。
  为了进一步画好虎,我多方位地涉猎各种艺术,研究山水和书法的用笔。近年来,我又去过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许多大博物馆,到过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去学习考察,汲取诸多时期、诸多地域和诸多流派的艺术精华。原始艺术的古朴和绘画巨匠们的风范,对我的心灵产生了莫大的冲击力,对我的艺术手法多有启示。
  在中国传统文化观念中,虎乃天地之精气所造,虎的威严和力量具有东方神秘的象征色彩。从虎的气质中飘逸出来的是强大的生命力和浩然正气。虎作为观念的一种载体,它凝结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向往和美好的祝愿。也许我正是在这种对民族文化精神的不断理解中,寻到了不断画虎的力量源泉。
  “入气”就是走进了中国画创作的艺术精神境界,画好写意虎这是首要条件。中国画的艺术精神,从虚而言是气韵,从实处讲是笔墨。明代顾凝远在《画引》中说:“气韵或在境中,亦在境外。”我解此语为:气乃画家先天之本加之长期锻炼所得,韵乃成画所见,韵得于气,气现于韵。气韵体现在作品上自不必说,气韵又如何在画境之外呢?因为气先于所画之画而立其一也;韵延于所画之画后其二也。当然顾凝远这里所说的“境”是画之境界。
  画虎时,要排空余念,运以正气,方能意明笔透,无苟且之法。精妙之笔生于技法的纯熟和心态的自然,如此才能得气韵。
  有一点是我体会比较深的,那就是细节的重要性。工笔画是靠细节累积而成,而写意画也是靠笔墨细节的和谐构建作品的。任何事物都是由细节的完美而成立,由细节的亏损而破坏。画写意虎,它的笔墨细节由意念用笔而产生,细节和整体气韵是同一事物。这种意念下的笔墨形态因人而异,难于效仿,是构成画家风格的重要标志之一。整体造型和细节完美统一、气韵和笔墨的自然生发,这是我画写意虎一直追寻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