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情愫如画
作者:丁 宁
不过,相比之下,当代的中国水墨人物画或可算是一个不时会使人兴奋的独特领域,尤其在其贴近当代的现实生活、谋求既有传统笔墨又追求新的造型语言的特点等方面,它已然做出了一系列相当不俗的尝试,留下了一个足以让人留连忘返的作品长廊,委实为中国画走向未来的发展谱写了不乏亮点的篇章。每每看到谢志高先生的新作,无论是其巨制宏篇还是蕞尔小品,我都有难得的怦然心动。他的人物画作品无疑是可圈可点的。谢志高先生现为中国画研究院的资深人物画家。他在早年时就展露了绘画天分,十四岁便在报章上连载发表古装人物连环画。从广州美术学院毕业以后,他在出版社从事了多年的美术编辑工作,同时其创作的作品也屡次获奖。1978年,他脱颖而出,考入了中央美术学院,成为中国画专业的研究生,亲炙了蒋兆和、李可染和叶浅予等名师的谆谆教示,同时用功尤劬,熔南北画派之精华于一炉,在艺术上有了更为显著的跃迁。其后,无论是在中央美院国画系教书,还是在中国画研究院专事创作,他都敏锐好思,善于探索,兼之以后在多次被邀海外讲学和展览之际饱览中外艺术珍品,画艺持续精进,风格愈加朗然。如今,谢志高无疑已是当代中国水墨人物画家中最具实力的艺术家之一。
谢志高的作品之所以一直在圈内外均有好评,引人注目,其中当有不少值得思考的地方,不过,我最想提的一点是,他在画面上挥洒笔墨和色彩时总是由衷有情恰恰是他的作品一贯无殊的动人魅力之所在。换一句话说,凡是笔墨可宣的永远是从他的内心中自然流淌或喷涌出来的真情实感,因而就有了感动人心的力度。我之所以要特别地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我们时常可以发现,在中国画的圈子中有不少水平其实不低的艺术家在心仪和讲究传统法度的同时往往会不自觉地被程式意气十足的手法所羁绊而忘却了艺术中至关重要的情感的力量,到了最后,其作品往往徒有笔墨的架构,却丢失了那种宛若天成、真气弥漫的感人意味,散发着迹近匠气的仄狭和做作。从这种意义上说,在中国画的传统格局里如何自如或酣畅地传达出属于现代人的真挚情愫实际上就是对艺术家的一种颇具挑战意味的践履要求。我以为,画家谢志高对这种挑战的回应是独特的,透发出了举重若轻的大气,能够将冥心澈虑的思路与来自生活的亲验均颇潇洒地迹化为行云流水般的迷人笔墨,使得情感的强烈抒发或自然而然的流露都变成了一种诗意盎然的过程。这当然是画家的一种极高的憬悟水平的体现。
令人回味的是,画家谢志高并不总是采纳那些相对显重的题材从而可以渲染激情澎湃的人物场景或画面。他有时倒是有点青睐那些相对显轻的题材的,有意让心中蕴涵的情感体验,无论是清澈的还是依稀的,不管是缅怀的还是憧憬的,都能逸笔草草、轻车熟路地画得落落大方,淡雅清隽,仿佛闲庭信步,让最可能在浮想联翩中飘逸起来的体验不再是难以言诠的一种内涵,而是一幅幅生动有致的清新画面。尤其是他的那些水墨人物小品总是给人以一种沦肌浃髓的至美感受。确实,相对而言,纸香墨润的朦胧意绪是一种更难把握和尽兴渲染的境界。我不由得想起了深谙书画之道的苏轼在一封书信中的体会:“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不过,我要再补充一句的是,水墨人物画中的微妙意兴的诗意阐发委实也是对艺术家非凡才情的一种考验。我相信,谢志高已经在这方面显现出了惊人的才气与不可估量的潜力,假以时日,当能获致体验与表达的自由极致的境界。
不过,我的意思并非在说,画家谢志高只是在小品上才显得才情横溢、炉火纯青。实际上,他是不乏出手不凡、气势灏漫的主题性大画的。以前,我见过不少小品画画得娴熟无比也颇有味道的画家,但是,却又很少看到他们同时能把大画也画到某种精彩的地步,有时他们在大画上的屡屡露怯而几乎丧失了再次涉足的起码勇气,比如远离了那些要求提交主题性作品的美术展览。可是,对大画或大题材避之若浼,恰恰是中国画难以更上一层楼的瓶颈环节。正是在这里,我们却可以注意到,画家谢志高的大画是画得颇得心应手的,甚或有时有令人刮目相看的宏大效果。同样,画家也是很少去画自己未曾亲历或感受过的题材的,而总是在深入生活本身之后的感动中拿起画笔,抒写出有独到发现的印象和激情。因而,他的大画不仅具有撼人的气魄,更有耐看的内涵。打个比方的话,如果说,谢志高的水墨人物小品画宛如一股淙潺的清泉,那么,他的那些主题性的大画就仿佛是一道恢弘的情感彩虹了,依然五光十色,却蕴涵着画家生命体验中那种沉甸甸的分量,更为充分和强烈地显示出艺术家对现实本身的那份关切和热情。水墨画假如不能容纳现实生活中的这些深度的情感,那么其闪现的光谱就将是单调和乏味的。我能感觉到,画家谢志高在这方面的努力开掘上有其一贯的抱负和执着。
显然,谢志高在小品和大画上的距离甚大的追求都与传统的笔墨语汇联系在一起,正是那种来自传统的滋养所铺垫的坚实底子,反而使得画家有了一种不逾矩镬的特殊力量和自由张力。他或者是将熟知的形象融进新意盎然的造型格局里而并不显出突兀和生硬;或者探究惯例化的素材以外的人与事物,形成仿佛法度俨然的崭新转义;或者是以某种感性契机切入一种似乎常常只有迂回才能达到的心曲,使之化为桀然的景致,令人无以言叙而又心有所悟;或者是对自我的单纯而又直接的点化与抒发,画面本身就是再好不过的印迹,自然地流溢着别有意味的“淡美”;或者是以结构宏大的群像昭示一种无以替代的精神的气象或时代的特征……总之,不管是对体验中的个体还是群体的表现,都或多或少地维系着画家对打开具有无限可能的传统水墨形式域的执着兴趣,同时又体现出艺术家语不惊人誓不罢休的不懈追求。这实在是一种极为难得的艺术创造姿态,因为,艺术家一味地偏诣传统而不能出乎其外,或者企图悖逆传统而期盼所谓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式的石破天惊,至少在中国画这一领域里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除非艺术家不再有足够的勇气与胆魄直面和遵循中国画这一特殊体裁的最低美学限度,但是,那就只能是另当别论了。确实,没有任何理由使我们不相信这样的艺术格言:恰恰是限制中的创造才具有最激动人心的地方。谢志高无疑是身体力行者。
展看谢志高的大量画作,我们不仅惊叹他小品与大画的兼善,也时时体会其追求“如画性”时的独到用心。这种特别体现在他对画面的一气呵成似的经营上。他仿佛是一个视觉修辞的护卫者,从来就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画面上存在着任何多余的枝节,而是做得绝对的清、净,令观画者一面对作品就不自觉地产生视觉上的兴奋,从而得到清越、舒畅的体验与享受。他的晚近作品尤其具有简练、明快的特色。这种一方面既芟夷冗余,以一驭万,另一方面又在整体“完形”中难以再寻绎出笔墨的端委交接,可以令人产生经久绵长的回味的画面,其实又何尝不是源自传统的中国画美学中的一种理想!或许,正是时时不忘来自于传统的无声警励,同时又总是付诸发乎内心的情愫,画家的艺术功底才获得了巨大发挥空间,仿佛艺术道路的前方总有新的曙光和视野,而作品的创作也就不乏那种乘之愈往的动力。这是多么值得孜孜以求的美妙境地。
不由得要想起老子的至理名言:“孰知其极,其无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