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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超英采访录
作者:王 平 上官超英
时间:2004年5月26日地点:山东菏泽双英居
王:2000年在山东,我看过你的个人画展,给我的印象是气势恢宏,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震撼力,笔墨淋漓,色彩奇魄,时代感强。你把它称之为“超大写意”画,请问你的“超大写意”基点是什么?
上官:中国是一个泱泱大国,大国的艺术应该与大国相谐调、相适应,应有大国的艺术风范,或叫大文化风格。曾几何时这种大美风格似乎是在人们心中淡化了,因此重塑这种大美之风,就显得非常重要,因为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特有的风范,是民族气质民族意识的体现。其实我们的先人对此早有论述,如孟子讲我善养我浩然之气,孔子讲,大而化之之为圣。大气、大方、大气派是中华民族特有的内涵,如秦砖汉瓦,表现了一种大气的美,兵马俑再现了一种强势的美,霍去病墓体现了一个雄浑、恢宏的美,长城拓现了一种雄强的美,三星堆是一种高亢的美,而这些都体现了民族宏大精神的美。悟天地交融才能感万物化生,艺术家要追求大美风格,才能感悟乾坤之气。因此“超大写意”追求大美品貌。“超大写意”中所谓的“超”是一种精神和意识的超越,超越自我。“写意”则是用意象的思维和表述,去拓展艺术家的精神世界。
王:在具体创作中,你是如何把握的?特别这种大美的风格与易于小情小趣的花鸟结合在一起,会有很大难度。
上官:我作画强调视觉的冲击力,即画面的张力。因此就必须追求气韵雄浑的画面气象。其实“气韵”是中国画的基本特征,不管是工笔画或写意画,因为“气韵”本身包含着生动的成份,而“气”又含有气流、气壮、大气、生气、意气、神气、气象,作画过程中的运气,通幅画面的气感,也含有画家的气质、素养、品格、灵气、天人合气等,其内涵深厚。“雄浑”则是“超大写意”的基本品格。王仲先生在评介“超大写意艺术”时指出:“只有雄浑才以超大。”“雄浑”出自唐代司空图二十四品诗。其风貌为:“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物象,得其寰中,技之非强,来之无穷。”这是何等的胸怀,所以追求雄强、浑然,才能意象化境纳小情小趣于宏大之中。
王:你的画以一种强势、复调式画面,形成了你作品的特色。这也是视觉冲击力的一个方面。
上官:我的构图强调“大势布阵”,“大势”大气势也,布阵即画面的谋略。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曰:“夫纸者阵也,笔者鞘也,墨者鍪甲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戳也。”古人对书理、画理与兵理研究得非常到位、透彻。我的大幅作品,在大势布阵中强调画面“复调结构”。“复调结构”是交响乐式结构,要求层叠起伏,变化丰富,高潮叠涌,华章恢宏,场面浩大,因此作画时要巧妙利用多种辩证要素,多种表现方法、用笔方法,如多器乐合奏,变化丰富,整体统—。所以“复调结构”要伴随着多法用笔。
王:所谓多法用笔,我看到你作品中更多的是笔随心运,特别是一些山水画的用笔,你吸收了不少,你把山水的东西吸收到花鸟画中,这应该说是一个突破,你怎么看?
上官:说突破这有点过夸,但有些理论家画家曾提到这点,1997年我在中国美术馆办个展时,赵力忠、袁宝林二位老师在座谈会上都谈到我吸收了山水画的用笔。其实我是把花鸟画融于山石的塑造中,比如芭蕉叶子的结构其垂折处很像山石的结构,画花时我也用一些皱法,这种表现不仅拓展了花卉自身的意蕴含量,增加了厚重感,同时增加了花的表现形式。2000年我们随王仲先生去西藏参加21世纪西藏美术发展战略研讨。当穿过海拔4500多米高山时我看到生长在高原地区的菊花为了生存,缩小自己的营养体,以放大其生命体,只有这样才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我感到一种生命意识的自我扩张。我画了《雪域菊颂》,大胆舍去叶子,夸大菊花,把花直接放在山上,让山的石纹像是菊的枝杆,像藏族老人的皱纹,这种山石和枝花的结合,扩大了花的内涵。另外,在画面中强调山的外形,以增加花鸟的气势感。如《芭蕉傲霜图》、《太行山菊天上来》等都是用这种方法表现的。
王:我曾看过你一篇文章《以神写意,随心赋彩》你对理论的研究一直指导着你的实践和创作。
上官:“随心赋彩”是在“随类赋彩”基础之上的一种心理的色彩升华,是根据画面所需进行超时空超物象,依照心中感觉的色彩自由组合方式,是一种经验性色彩到理念性色彩再到感性色彩的赋色过程。所谓的“以神写意”其神是指画家的一种精神,有什么样的精神才能表现什么样的意境。这种“神”也是一种状态。《中国画论类编》中有段描述张燥作画的文字:“员外居中,箕坐鼓气,神机始发,其骇人也,若流电激空,惊风戾天。摧挫乾掣,为霍瞥列,毫飞墨喷,捽掌如裂,离合惝恍,忽生怪状。及其终也,则松鳞皴,石馋岩,水湛湛,云窥眇。投笔而起,为之四顾,若雷雨澄霁,见万物之性。观夫张公之艺,画也,真道也。当其有事,也知遗去机巧,意冥玄化,而物在灵府,不在耳目。故得于心,应于手。孤姿绝状,触毫而出,气交冲漠,与神为徒,若忖短于隘度,算妍于陋目,凝觚砥墨,依远良久,乃绘物之赘疣也,宁置齿牙之间哉?”这里强调的是作画时包容天地和宇宙万物,而忘乎所以的一种神态,非此神者不能入佳境也。其实以神写意下面还有一句“以意写神”,这个“神”,则是一种仙人的圣化境界,这大概是中国写意画的最深境界,也是画家修炼,心象升华达到至高无上的圣心之境。记得有一次我去五台山,那山中好像无皴,而感石之性灵,山中无树,而觉木之参天,那本是山中有我,我中有山,那亦是山中无我,我亦有山。这是一种意象的悟化过程,非神不意,有意乃神,这种崇高的心象之境是中国写意画的高难。那佛、那道、那禅、那心则是充满着真人、真心的心象化境。
王:艺术创新像蜕变,十分艰辛,你选择了一个很难走的路,取得了成功。
上官:“超大写意”艺术需要众多有识之士、画界前辈同仁的参与和支持,需终生的努力和几代人的实践。我想最后用一长段文字表达心情。用我血我汗一抔土,去铺垫创新的一条路,用我情我爱我身心,去点染花鸟画一片绿。在中国画创新队伍里,我丝毫不敢懈怠,在疲惫的骄傲中,在辛苦的自豪中,砺炼感悟思索。咀嚼着蜕变带给我的一次次苦痛,体验着超越带给我的一次次欢欣。探索之路漫漫,它糅进多少个酸甜苦辣。不眠之夜,切磋琢磨中,我试图与星星、月亮对话,多少个出行的时日,我与山川雪野沟通,与花鸟小溪交流,在东西方艺术中吸取营养,在传统巨人的肩膀上革故鼎新。我感怀秦汉雄风,我触摸时代搏动,我快慰大自然的恩赐,我庆幸师长朋友为我营造一方成长的天空。泱泱大国,华夏子孙,应把祖国装进心中,把艺术真谛装进心中,把民族精神装进心中,把历史责任装进心中。用积纳已久的激情,饱蘸浓墨重彩去绽放五彩缤纷的世界,在中国画发展的年轮上,刻上一个超大写意探索者的印痕,日月匆匆,分秒匆匆,创新之路无止境,把有限的生命溶入创新事业中,哪怕荆棘丛生,哪怕举步难行,哪怕注入身家性命笔墨中。
(王平为《美术报》总编助理、采编部主任,中国美术学院美术学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