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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留学生文学的艺苑里勤奋耕耘
作者：杨剑龙
一
朱晓琳自身的留学经历和教授外国留学生的生活，使她的留学生小说创作有着更加广泛而丰富的内容，她的中篇小说创作不仅叙写中国留学生在海外的留学生活，而且讲述外国留学生在中国的人生故事，展示出在东西方不同文化背景下中外留学生的不同生活，拓展了留学生文学创作的题材。
朱晓琳以其留学生活的切身体验与感受，叙写中国留学生在海外种种的奋斗与遭际：岳怡用坚韧的毅力、刻苦的努力，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法国最好的留学生语言大学（《走过香榭丽舍大街》）；邹亮以执著的追求、不懈的奋斗，谋得了里昂中央工程大学的教职（《中国护照》）；不能忍受法国修士枯燥生活的郁修宁，在世俗生活的种种磨难下，只能又回归教会（《青春十字架》）；放弃了国内当作家的文学创作宏愿的简骁勇，在丹麦的哥本哈根当甜品店的小店主，品尝着生活的艰辛（《哥本哈根的雨》）;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屈燕燕，将生孩子当作创收的途径，因为多子女家庭的福利抵得上一份正式工作（《里昂没有梦》）；屈服于物质压力的甫显良，竟然打自动售货机的主意，购物后屡屡牵出10法郎硬币，还获得找零（《法兰西不是故乡》）;为了获得法国国籍，兆玮丧失了自由和尊严，终于被遣返回国（《远去的巴黎》）；在法国呆了八年的老魏，虽然获得了博士学位，却并不比法国清洁工幸运（《中国护照》）;在异国他乡的留学生涯中，为了生存、为了发展、为了理想，中国留学生们追求着、挣扎着，或获得成功，或陷入迷惘，或走向沉沦，朱晓琳的小说细致而生动地展示出中国留学生在海外的不同生活与境遇。
朱晓琳在教授外国留学生过程中，真诚地与他们交友，细心地了解他们的生活，在她的留学生小说中生动地展现出外国留学生在上海的生活与境遇：法国留学生玛蒂娜爱上了高邮到上海的打工仔黄贵龙，却终于在世俗的眼光中分道扬镳（《爱情国境线》）；外国留学生玛莎在打工时认识了中国小伙苏中谊，全身心地相爱并与他结了婚（《无国界叙事》）。日本退休邮递员丸山秀司与中国女性琴莉结婚，却在承担着她的生活开支中过着分居生活，他成了一个永远留学的老留学生（《永远留学》）；法国波日莱城堡的贵族后裔路易应邀来中国教授法语，高傲的性格却与学生们形成对立，被辞退后就去学习汉语（《葡萄酒贵族》）。委内瑞拉的留学生安东尼奥到中国学习中文，却因父亲破产没有了经济来源，只有到上海的墨西哥餐馆打工度日（《拉丁舞王子》）；俄罗斯留学生娜塔莎公派到上海学习，却不愿回到穷困的海参崴，最后沦落为出卖肉体的妓女（《异乡的白桦树》）。日本留学生佐藤嘉纪虽然弱智，却在司徒老师的帮助下树立起信心，提高了生活自理的能力（《留学生佐藤嘉纪》）；俄罗斯大公司总裁的女儿卡佳，来中国留学简直就像来旅游，却匆匆回圣彼得堡与罗曼结婚（《异乡的白桦树》）。来中国留学的海外学子，有的为了了解中国文化，有的期望摆脱穷困，有的企求改变自身的处境，海外留学生们奋斗着、努力着，或有所长进，或走向成熟，或步入堕落，朱晓琳的小说生动而详实地叙写出外国留学生在中国的不同追求和生活。
二
朱晓琳以其对于留学生生活的熟悉、对留学生心理的把握，在其小说中对于众多留学生不同的心理性格的精心的描写与塑造，创造出许多个性鲜明的留学生形象，丰富了当代文学的人物画廊。
朱晓琳的中篇小说常常每篇着力刻画一至两个人物，将人物在异域文化坎坷的生涯中的心理与性格生动地写出。《哥本哈根的雨》以主人公在丹麦十多年挣扎与磨难的描写中，着意突出主人公无根的心态与悔疚的内心，男主人公简骁勇的憨厚执著、女主人公茹蔚的精干虚荣的性格，都被刻画得十分鲜明。出生在偏僻小县城的简骁勇，在部队当了几年文书复员后到县文化馆工作，成了方圆几百里有名的剧作家，进上海江南文学院作家班进修，结识了学习班同学成惕的电视台的女同事茹蔚，于是以三万元的离婚赔偿费与小剧团女演员杨婉儿离了婚，简骁勇和茹蔚用旅游签证来到了哥本哈根，十多年却始终未获得正式身份，就像坐了十多年的牢。小说以江南电视台国际部主任成惕到欧洲拍片拜访久别的老友，以成惕的飞黄腾达出手阔绰与简骁勇夫妇的寄人篱下猥琐贫寒，形成鲜明对照，写出简骁勇骚动悔疚的内心、茹蔚爱虚荣要面子的心理。
《永远留学》以退休邮递员丸山秀司在中国永远留学生活的叙写中，将这位日本共产党员耿直善良、朴实倔强的性格写活了。父亲在入侵中国的战争中阵亡后，母亲自尽，丸山秀司八兄妹成了孤儿，在穷困潦倒中艰难成长。他中学毕业便当了邮递员，并加入了日本共产党。与太太离婚后，经介绍与比他小20多岁的中国女性琴莉结婚，琴莉有一私生女佳佳，婚后琴莉入了日本国籍，退休后的秀司却执意到上海生活，并将每月退休金的一半11万日元给琴莉，琴莉却以照顾女儿为名与秀司分居。秀司对生活并无很大的奢望，并不羡慕成为大老板的弟弟秀川的生活。秀司支助佳佳去日本留学，秀川在妻子病逝后却提出与佳佳结婚。秀司对人充满着善意和爱心，他赞助困难家庭的孩子敏敏上学，特意将较好的衣服捆好捐助灾民，遇到乞丐总是予以施舍。为了能够留在中国，他成为留学生班上最老的学生，按时上课却不认真听讲，既不做作业也不参加考试。
《葡萄酒贵族》以法国人德·贝尔纳·路易在中国教学和学习的生活，将这位贵族后裔的傲慢聪慧浪漫洒脱的性格塑造得十分鲜明。路易出生在法国波日莱一座曾接待过路易十四皇帝的城堡里，聪明过人的他获得了法国著名大学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巴黎高等工程师学校两张文凭，毕业后成了飞机发动机设计师，而立之年的他拥有了五百多名职工的飞机零件制造公司。在欧共体各国重组飞机制造公司中，他由总经理变成欧洲联合公司的小股东，腰缠万贯、满腹学问却无所事事。55岁的他到语言学院学习汉语，为摆脱妻子有外遇的烦恼，路易来到上海的一所大学教法语。他不准学生起法国名字，他将学生用不规则的纸做的作业当面称为垃圾抛掉，将与他顶嘴的班长董栋赶出教室，他不允许因观看世界杯足球冠亚军赛而迟到的学生参加考试，在与学生的极为对立中他被学校婉言解聘。路易去上海语言大学学汉语，他以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学习，期末大考夺得了全班第一。当与他同居的女学生夏清照提出与他结婚的要求，路易却回答我喜欢你并不是想要跟你结婚。回到故乡的路易，决定将城堡无偿捐赠给国家，城堡的一部分将改建成养老院，让当地孤寡老人来此安度晚年，他决定在养老院里当义工。
朱晓琳在她的小说中，刻画了诸多性格独特而鲜明的留学生形象：《拉丁舞王子》中的委内瑞拉拉丁舞王子安东尼奥乐观洒脱，追求享受、贪图快乐，反对居安思危，赞赏居安思乐，甚至在父亲破产没有经济来源到酒店打工时，他仍然今日有酒今日醉，从不愁眉苦脸。《异乡的白桦树》中的海参崴大学教东亚历史的教师娜塔莎节俭卑怯，在公派到中国留学过程中，总省吃俭用寄钱给穷困孤独的母亲，她努力挣钱期望改变穷困的处境，最终走上了出卖肉体的堕落之路。《里昂没有梦》中在马赫太太家当了十几年住家女佣人的阿香蒲勤劳执著，丈夫与她离婚回国工作重建家庭后，她将儿子看作她唯一的希望，当成为国内著名大学校长的前夫来法国讲学时，阿香蒲将守住儿子看作她最重要的事情。《爱情国境线》中在上海F大学学习汉语的法国留学生玛蒂娜单纯热情，她请打工仔黄贵龙给她做饭，却不讲国界、种族、文化背景而爱上了黄贵龙，甚至跟黄贵龙回故乡高邮过年，她将爱情完全看作是不受任何人干涉的自己的事情。
朱晓琳在小说创作中，常常将人物在异域文化氛围中的矛盾心态，与对于人物人生历程的回溯联系在一起，在对于人物种种坎坷磨难叙写的过程中，以十分细致生动的笔触，在充满地域色彩文化意味细节的描写中，将人物的性格刻画得十分生动与鲜明，给读者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三
朱晓琳虽然有短篇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多种体裁的创作，但是近些年来她的留学生文学的创作几乎都为中篇小说，她已经在中篇小说创作中积累了十分丰富的经验，尤其是在中篇小说的艺术构思中游刃有余形成了其厚实隽永的独到风格。
朱晓琳的留学生小说往往以人物在异域经历的顺时序描写构成作品的叙事主线，突出人物坎坷遭遇中的复杂心理，使其小说具有生活的丰富与情节的魅力。《走过香榭丽舍大街》以在巴黎的联合法语学院留学的岳怡的经历为叙事主线：她与几位同学向校长申诉对安娜太太上课的不满；她在中央大学给法国学生上汉语课；她在9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刻苦攻读；她被邀请参加中央大学艺术节狂欢宴会；暑假她给一位法国女孩玛丽辅导汉语；她为同学阿德琳娜乳腺癌手术筹集款项；她与同学到阿尔卑斯山去滑雪；里昂第二大学文学系主任有接受她为研究生的意愿；圣诞节她给卧病的同学阿德琳娜准备礼物……小说以留学生岳怡留学生活的顺时序的描写为线索，突出了岳怡的勤奋攻读勇于拼搏的精神，她才学了一年多的法语就将成为著名学者吉拉斯的研究生。《拉丁舞王子》以委内瑞拉留学生安东尼奥在失去了父亲经济资助前后的生活为构思线索：他深夜放音乐以报复早晨老年舞蹈队在他窗前跳舞；他带女友渡边美惠到墨西哥酒吧约会；他邀请同学们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他担任世界网球大师杯赛总决赛的志愿者；父亲破产没有了经济资助他无力支付房租；他到墨西哥酒吧打工维持生计；他迷上了网吧的游戏机；他教学校学生艺术团拉丁舞；他去拜见女友渡边美惠的父母；毕业舞会时同学将他因生计而拍卖掉的东西送还给他；他带女友渡边美惠回委内瑞拉见家人，突出了衣食无忧的拉丁舞王子如何努力摆脱困境，突出了安东尼奥乐天性格奋斗精神。《永远留学》以退休的日本邮递员丸山秀司与中国女性结婚后永远留学的经历为线索结构作品，突出了这位日本共产党员的善良真诚，以及其中国妻子琴莉的功利与市侩。《里昂没有梦》以马赫太太的住家女佣人阿香蒲生怕前夫企图争夺儿子的担心构成小说的叙事线索，突出了任劳任怨的阿香蒲坎坷的境遇倔强的性格。朱晓琳的留学生作品有着十分丰富而生动的故事情节，她笔底的故事生动而真实，她眼中的人物性格鲜明栩栩如生，使其作品具有引人入胜的艺术魅力。
朱晓琳的留学生小说往往在人物故事的叙述中，以对人物经历回溯性的概括介绍，奠定人物性格的基调，使其小说人物具有独特的背景、鲜明的个性。朱晓琳的留学小说，并不絮絮叨叨地倾诉人物求生存过程中的苦痛与折磨，而将人物个性的塑造置于重要地位，突出在异域文化氛围中的人物的心理心态，为了使其笔下的人物塑造更为立体生动，她常常在主要情节的叙写中，插入对于人物经历回溯性的介绍，使其笔底的人物更为逼真而独特。《葡萄酒贵族》在叙写主人公路易傲慢洒脱的贵族性格过程中，作家回溯了路易的家族背景、人生经历：他出生于德·贝尔纳家族一座曾接待过路易十四皇帝城堡里，聪明非凡的他获得了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和巴黎高等工程师学校的两张文凭，拥有了五百多名职工的飞机零件制造公司，他血液里的那份贵族的傲慢使他从来就没有偶尔眼睛向下看、遇事退一步想的习惯。简洁的介绍奠定了人物性格的基点，为路易性格的展示作了交代。《拉丁舞王子》塑造委内瑞拉留学生安东尼奥乐观洒脱的性格时，作家叙写了安东尼奥的家庭背景、民族性格：这个中美洲国家的人脸上永远挂着的笑容，他父亲经营着规模不小的石油公司，他是家中惟一的男孩，他自小用在游泳和骑马上的时间远多过坐在课堂里，在中国留学他父亲除去学费每月按时汇给他一千美元，为安东尼奥的乐天性格及后来父亲破产给他生活带来的困境作了铺垫。这些对于人物家庭背景、生活经历等的概括介绍，使作品对于人物性格的刻画、境遇的叙写显得更加立体生动合情合理。《永远留学》中对于丸山秀司家庭背景、个人经历的介绍，《哥本哈根的雨》对主人公简骁勇、茹蔚婚姻经历和在丹麦生活的交代，都用了插叙式的概括叙述，为人物的故事与性格奠定了基础。
朱晓琳的留学生小说往往将对于异域氛围的细致描写与人物的心理展示结合起来，使其小说在写实的基调中透露出诗意。朱晓琳在创作中常常注重一些生活场景与细节的描写与勾勒，无论是法国香榭丽舍大街的街景，还是丹麦哥本哈根维多利亚街的情状；无论是上海墨西哥酒吧的场景，还是淮海路旧公寓的容貌，她都予以真切细致的描写，并且常常将对于异域氛围的描写与人物心理展示结合起来。《哥本哈根的雨》中，以哥本哈根裹着深秋的寒意的连绵阴雨，与主人公简骁勇在丹麦十几年没有身份的生活、无根忧郁的心态融为一体，使作品在人物坎坷境遇、不幸人生的叙写中蕴蓄着哀怨的诗意。《无国界叙事》中，以留学生二号楼餐厅里圣诞晚会的欢乐场景，与俄罗斯留学生玛莎与开电脑软件公司的中国青年苏中谊的联姻十分吻合，在欢乐的歌声、有趣的游戏、动听的爵士乐中，使玛莎的生活洋溢着甜美温馨的诗意。《走过香榭丽舍大街》中，以巴黎联合法语学院古老的建筑、洁净的教室、锃亮的地板、柔柔的音乐等，突出了昂贵的学费与岳怡学习的勤奋，使主人公岳怡的学习生活充满了奋斗的诗意。《爱情国境线》中，以冷空气南下时工棚里透风的寒冷、房顶上瓦楞被风吹得直响、通铺上被褥难闻的气味，衬托出法国留学生玛蒂娜与其所爱者黄贵龙道别时的凄凉，将这对恋人因爱情国境线而造成的悲哀描绘得十分浓烈。朱晓琳的留学生小说以写实性的叙写为基调，在情景交融的描写中常常使她的作品透露着诗意。
读朱晓琳的留学生小说，可以领略到留学生世界的特殊生活，朱晓琳对于外国留学生生活的描写，拓展了中国当代留学生文学的天地。随着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经济的腾飞、国力的增强，在朱晓琳的留学生小说中，也写出了中国留学生在艰难的处境中回归祖国的渴望。朱晓琳20世纪90年代主要描写中国留学生的生活，进入新世纪以后，朱晓琳主要叙写外国留学生在中国的生活，成为其留学生文学创作新的境界。
我们真诚地期望朱晓琳在留学生文学创作中精益求精不断创新，给读者提供更多更好的留学生文学的佳作。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都市文化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