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美术创作与北方家园

作者:曹香滨




  美术创作是画家生命和心灵体验的升腾、燃烧和创造。而生命和心灵的体验离不开生活和时代的冶炼,离不开地域和环境的滋养,离不开民族文化的熏陶。
  我作为专业美术工作者,热爱祖国北方家园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更为北方民族民俗文化的魅力而震撼。我曾多次去大小兴安岭写生、体验生活,是全身心地体验大山林的自然生态美、民族风情美,以及时代进步给鄂伦春人和原始村落带来的新面貌。这些都内涵着深厚的民族历史文化性,还有着富于艺术创作激情的生命、母爱、和平、爱情、征服大自然这些永恒的艺术主题,他们点燃着我的艺术生命。我认为北方民族文化具有多角度、多层次的美学价值和艺术表现力,这种地域性民族文化与世界性人类文化产生了共鸣。
  在大小兴安岭上,居住着世代以游猎、渔猎、采集为生的鄂伦春民族,他们是由外贝加尔湖迁徙到黑龙江上游的“原始土著”民族。连绵的山麓、密布的河流、寒冷的气候构成了他们的自然生态环境,形成了特有的生活方式和习俗,同时也塑造了他们剽悍、粗犷、豪爽的民族性格。
  当我来到大山的密林深处,有几个远近错落的“撮罗子”又称“仙人柱”,这是鄂伦春人下山定居以后眷恋山林的老猎民们留下的最后的原始民居。一位高龄的老奶奶热情地欢迎我,老人用树根一样的手捧来热乎乎的鹿奶茶和他们烤制的点心,并说着我难以听懂的通古斯语系的鄂伦春语,那份热情让我感到亲切和温暖,同时又使我感受到这些与现代都市人的生活相比有着的强烈反差,有一种原始、苍凉和神秘的意味。
  老人是大山林里最后的猎民,也是大兴安岭上最后的“山神”,她曾是鄂伦春族的萨满,是这大山里几代人都崇敬的聪明、善良的人,她曾为族人求医治病、解危救难、赐福平安,率领猎民拜天、祭地、敬山、颂火。引导人们在原始状态下与自然天地交流,相互理解,在天、地、人、神之间形成一种神秘的和谐与统一。正是这深山里的萨满教曾经作为正义和智慧力量,支撑着、激励着原始而古老的民族世世代代为生存、繁衍、进化而奋斗。萨满教在鄂伦春民族发展史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历史与文化意义。
  听说老奶奶当年的萨满舞跳得特别精到、纯熟,她头戴鹿角神帽,身穿狍皮神裙,胸挂铜镜,腰佩神铃和许多自然崇拜的图腾物如:日、月、兽、鸟、植物等,手执蛇皮神鞭,敲击单鼓,激烈舞蹈,并咏唱动人的“吉祥之歌”。现在鄂伦春族博物馆里展示的萨满服与神具就是老奶奶当年用过的,是前辈萨满传下来的,现已成为我国北方民族文化史上的重要文物。
  北欧爱斯基摩人部落首领亦称为萨满,他们与常人一样勇敢、朴实、诚恳、待人平等,为部落生存讨伐敌人,惩恶扬善,以不怕牺牲、英勇献身的大无畏气慨,以神话传说般英雄创世的精神征服族人,由“生产能手”、“征战勇士”升迁为“部落领袖”,又成为正义、智慧和人格化的萨满神,是部落族人的精神领袖。西藏人对活佛,对圣山、圣水的顶礼膜拜,与当年鄂伦春人的原始宗教形态——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的境界是多么相似。
  这一古老的原始宗教既没有系统的教义和成文的经典,也没有具体的创始人;既没有庄严华丽的寺庙,也没有像其他民族宗教形成了有序的团体。萨满和普通猎民共同狩猎生产,和妇女共同养育儿女、操持家务,民俗民风孕育承载着教规、教义,白山黑水是广阔无边的殿堂。我看着老奶奶布满皱纹似年轮般的脸,她的神态和动作就像大兴安岭上一棵松树、一块活化石,凝聚着民族历史的血脉,展现着为求得民族生存与大自然抗争的里程,对保卫边疆、开发边疆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霎时间在我面前的这位鄂族老人,伴随着古老传说和神秘文化一起升华,成为大山林里最神圣、最美丽的女神和母亲。是啊,假如远古的人类没有神话,那将是多么愚昧、苍白;假如原始的民族没有宗教崇拜,人类又怎么有克服困难战胜艰险的信念和力量呢?是人类的爱和信仰的力量,鼓舞和激励北方先民壮大成长,赢得北方民族家园的代代繁荣。
  从大山林里归来,我的身心仿佛缭绕着北方民族崇高的气息。他们不屈不挠地创造了游猎、渔猎、采集和手工业等物质文化,也创造了自己独具特色的精神文化,显示着北方民族的伟大生命力。时代的发展虽然湮没了原始宗教文化的色彩,但保留下来的部分历史遗迹,仍浸透着那远古文化的风韵,透析着原始民俗文化的历史价值和艺术美学价值。我用心灵咀嚼着对北方民族文化的感受,加深了对大自然和生命的理解。浓缩与其相融合的美学观念与艺术表现,特别是融入对生命的热爱,创作了中国画《葵园祭》、《北方家园》、《萨满之舞》、《摇荡夏天》、《大山里的人》等作品,表现古朴的北方博大、神秘、苍凉、庄严、浪漫的优美诗篇。
  随着东西方现代文明信息的传播,随着大小兴安岭经济建设的开发,北方游猎、渔猎民族文化正发生着巨大的变迁。建国以来鄂伦春人从大山里走出来,党和政府让他们在砖瓦房或“木刻楞”里定居,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只有少数年长的猎民留恋古老的生活和生产方式仍愿留在山上,就像那位老奶奶眷恋着世代生息的大山林一样,但居住的撮罗子已由覆盖兽皮或桦树皮改为防雨雪布了。作为鄂伦春族文化重要标志的手工桦树皮制品,具有很高的文化价值,现在也大多被现代生活用品代替,汽车、摩托车比马和鹿这些原始交通工具更方便快捷。昨日的萨满活动早已成为被研究的历史文化遗产。年轻人不愿穿兽皮衣、兽皮裤。电脑、电视、电话带来了挡不住的时代信息,引导着新一代鄂伦春人的生存观念和生存状态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代化、工业化的迅速发展,带来了对北方民族民俗文化的保护、抢救和传承的新问题。民族学研究者认为,北方渔猎文化在我国是独一无二的,在世界上也占有突出的地位。
  我国56个民族的文化都是人类文化的瑰宝,更是中华民族的骄傲。民族文化的继承和发展是靠一代一代人的勤劳和智慧,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汇入滚滚向前的人类文化史长河。
  我创作了许多幅表现北方少数民族题材与生活的中国画作品,如《天使》、《生息的河》、《摇篮》、《火祭图腾》、《鄂尔古纳河》、《新娘》等,蕴含着我对那片天地的情怀;寄托着我对北方民族家园的眷恋,凝聚着对其历史、现状和未来的关注;承载着我对中国美术关于地域性、民族性、全球性的思考,以及我对现代中国画继承、借鉴和创新的艰苦探索,对中国现代重彩画创作艺术实践的投入。我在北方少数民族题材的绘画创作上进行了多年的努力和研究,并获得很多收益,但未来的创作无论是题材与生活,艺术观念与表现等方面,还有无尽的探求之路,还需不断地认真学习、勤奋努力、研究探索、不断创新。
  随时光沉淀,随人生经历和艺术创作修养的积累,我对北方民族的热爱升华于艺术人生之中。北方家园给予我生命、给予我艺术,我愿意用饱蘸墨彩的笔编织最美的花冠献给祖国北方美丽的母亲,让古老的北方民族文化散发出艺术的、文化的、历史的、社会的和时代的芬芳,在祖国民族与艺术的大家庭中放出异彩。
  (作者为黑龙江省画院创作研究室主任、国家一级美术师,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