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走向大文学的家教读本

作者:林超然




  设若别的作家如此落笔必然颇多踌躇,而李长春先生却始终一派从容,他并不担心这一举动是否被看成探身文学墙外的一次张望。《一个中学生父亲的教育手记》(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7月版)选定“教育”这个入口,凝视家庭、学校、社会和孩子四大板块,以不再寡言的“父爱”线索串接,因其能够提供多种身世的滋养,故而开卷有益,完全可以置于任何人的枕边案头,难怪它可以获得极大的胜利——《北京文学》2005年2期以头题一次选发23篇近4万字,《读者》、《新民晚报》、《小小说选刊》、《三晋都市报》、《杂文选刊》、《楚天金报》、《生活报》等几十家报刊和近200家网站连载、转载、研讨和推介此书,签售场面火热,宅电几被打爆。这无疑说明李长春此书是教育读本和文学读本相辅相成、精巧结合的成功范例。
  
  一、别一种文学的体式验证
  
  1.日常语流。〖HT5"SS〗李长春是诗人、散文家,但这次他放弃了那种袭用几十年的优雅的表达惯例,而直用口语,因为这次他的身份不偏不倚只是一个中学生家长。家长是个极朴素极日常的角色,他的发言因之无需理会究竟有没有权威性,只低眉郑重记下自己身在教育前线的感受即可,甚至并不在乎有的观点可能还见些破绽。“‘文’与‘质’的对立在中国古代美学中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对立。‘质’是指人与事物的先天的质素、质实、质用”。 通常我们会认为‘文’是对‘质’的美化和提高,这实在是一种误会。文学语言向来有唯美和粗、素朴之别,《一个中学生父亲的教育手记》既然用的是父亲口吻,谈论的是教育话题,那么这部作品选择将心比心,远离技巧,不取花架,不作高深,就显得顺理成章。陈述自自然然、坦坦荡荡,一望可知是一个厚道人完成的厚道文字,单是这种亲人似的热忱,就足以征服所有的阅读者。用日常语流,能够洗尽铅华,留存本色,如对老友谈理论道,如对亲朋好友置腹推心,其至真至纯易于让人感同身受。
  
  2.“明道”的执拗。中国传统文学素有“文以明道”的传习,而最近的十几年许多作家似乎对其生出了一致性的厌倦,作品醉心娱乐性、消费性,大有全面瓦解社会功能而后快的某些倾向。《一个中学生父亲的教育手记》是一部讲道理的书,是一部要解决问题的书,作者一往无悔,绝无半点儿犹豫。他时而循循善诱,和风细雨润物无声;时而正言厉色,雷鸣电闪振聋发聩。每一篇文字都结论凿凿:“世界上很多失败者,都不是被坏事情打倒的,而是跌在了自己的坏心情里。”(《心情》)“孩子再小也是大写的人,一定要尊重他们的厌恶爱好,想到他们的喜怒哀乐”。(《泼掉的牛奶》)“世界上没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好的教育方法”。(《小账簿》)“‘男儿有泪不轻弹’,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该哭时就哭》)“过于受宠的孩子往往容易走三个极端:一是极端自私,心里没有别人;二是极端霸道,谁都不放在眼里;三是极端脆弱,经不起任何打击”。(《给些挫折》)在李长春看来,教育方法要有时效性、针对性,旧的不一定好,新的也不一定好,必须仔细甄别、选用。“人必须在漫长的一生中不断通过各种方式确证自己之为人”。此番,李长春使这部作品堪称“好父亲”与“好作家”实现双赢的生动证明。
  
  3.指向“实用”。《一个中学生父亲的教育手记》的核心目的,就是要走进寻常百姓家,成为一本有效的家教参考书、家教工具书。孩子、学校、家庭和社会连加,就是一个完整的教育系统了,一书在手,某一环节遇到困惑就可展读对照执行。作家不是大红大紫的作家,家长不是神里神气的家长,孩子不是高中哈佛剑桥的孩子,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切近,用不着仰视,用不着自惭,文字中有一种极为感人的平等,书中要解决的难题正是家长们的“皱眉处”。因“竭力避免枯燥的说教式,努力用故事和事实说话,力争每一章都有夺人眼球的亮点,每一节都有引人深思的地方(《后记》),更易于被人欣然接受。比如在那篇《兔子与鸭子》里,作者援引了一个实验:科学家把鸡蛋黄和动物油搅拌在一起,同时喂养一只兔子和一只鸭子。几个月后一检查,发现兔子患了多种疾病,而鸭子却各项指数都正常,身体还比原来健康了许多。不过三言两语,作者的用意不言自明,其指向的自是当下整齐划一的教育模式,自是太多家长不计东西盲目打造神童的流弊。《一个中学生父亲的教育手记》实在是向大文学的一次迫近,因其主题是教育,更多时候被一些作家嗤之以鼻的实用性也很自然地拥有了崇高的地位,他人眼中的历险,却是李长春对越来越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文学的一次大力抗击。
  
  二、中国情境的教育忧患
  
  1.置身教育现场。《一个中学生父亲的教育手记》虽做到了思接中外、心游古今,但它却是立足现状、探究常理、务求实效。“泾溪石险人竞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险处,时时闻说有沉沦。”晚唐杜荀鹤的《泾溪》可谓语重心长。李长春这部作品中所及的好多道理我们也都耳熟能详,但恰是这些至关重要的道理反而让我们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诸葛亮在《诫子书》中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仅此一句就足以让我们付出一生去践履的约定其谁不知?但又有几人真去“照办”了?《手记》中的结论有的是旗帜,有的是扶梯,有的是警示牌。《粗口歌》、《呼唤经典》、《体育达标》、《一堂卫生课》等都写到了教育出现的盲区 ,“土地空白可以种植美丽的鲜花碧绿的小草,而对孩子的教育出现空白只能长出悲剧和罪恶”(《空白》)。在乡间,面对来“表达爱心”的“我”,那个小男孩嘴张了几张脸憋得通红也没说出“谢谢”两个字,但他眼里满是感激;而在城里的一家幼儿园,孩子们一律先敬礼再微笑然后说一声“领导辛苦了”,“礼敬得笨拙,笑纹也很生硬,话更像是背台词”(《泥人儿》)。两相比较反差极大,作者写得颇为动情,他的担心也正是我们的担心:“距离文明越近,就距离天真越远。孩子呢,也就越没了孩子样。”
  中国教育的漏洞应该引起人们的警惕了,我们的教育差不多就是围绕培养“乖宝宝”进行的,殊不知这种“乖”几乎等同于机械、麻木、缺乏想像力和创造力。同样的教育素材,东西方的认识常常判然有别。看过英语歌剧《卡门》,我们让孩子们记住的是卡门的堕落,而西人则认为:“当他们在舞台上又歌又舞时,道德消失了,剩下的是美。”《小红帽》在中国家长的眼中不过是个劝诫孩子听话、识别善恶的故事,而它更多的内涵被遮蔽了。阿兰·邓迪斯的《用精神分析学解释小红帽》让我们大开眼界,比如他说《小红帽》中有生殖隐喻——切开狼肚子救人(躲开产道),还有仪式特征——春天战胜冬天仪式,甚至包括青春期成年的仪式反映——小红帽的经历实际是对童年的最后一次回望。看来我们对《小红帽》一直是有一点误读的,这显然是一种中国式的错过。
  
  2.平民视线。“今天的文化现实中,最让人痛心的就是没有正常的感觉:该愤怒时他冷嘲,该热爱时他冷漠,该有尊严时他谄媚,该同情时他却蔑视……这不是某些人的问题,而是我们整体的问题。”王晓明讲的是“文化”,其实这个“文化”完全可以用“教育”来替换。《一个中学生父亲的教育手记》特别像打破沉闷的振臂一呼,书中贯穿着对传统教育观念的反省,对当下教育现实的判断,而这些都是借助一个务实的、平民的视角完成的。昔日“择邻处”的孟母“曾被世世代代树为母亲的典范,实际上她三次搬家逃避的是环境,回避的是矛盾”(《标杆妈妈》)。“让”几乎是祖训,从远古走来,又向未来踱去。从一室之内,扩而大之推而广之至全天下,“让”一直被我们视为处理许多复杂关系的重要的社会经验。“孔融让梨”极似人生起始处的一句叮咛,逼真地映现了我们特有的教育理念,我们从未怀疑过它是否失当,也许美国版的“孔融让梨”能够使我们重新端详那则永不衰老的故事。一位美国母亲拿来几个苹果,问她的两个儿子想要哪个。哥哥刚想说要那个大的,可被弟弟抢了先。母亲瞪了弟弟一眼,责备说:“要学会把好东西让给别人,不能总想着自己。”哥哥灵机一动,立时改弦。母亲特别激动,亲了哥哥,还把最大的苹果奖给了他。哥哥因为说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此后他又学会了打架、偷、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直至锒铛入狱。由此我们知道,“让”也是一种说谎,而多数谎言都是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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