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谈绘画生命与绘画风格
作者：王文俭
首先是对生活独特的审美发现。生活和大自然本身是丰富多采的，无论是多么伟大的艺术家都不可能包罗万象的把其全部反映出来，他们过人的地方，就是善于发现一般人所觉察不到的某一方面生活的美，或对生活中的丑加以独特的审美批判。一个有风格的画家，总是在别人不曾涉猎的领域挖掘出美的东西向人们展示其新的姿容，他们决不重复别人、包括不重复自己作过的审美发现。在这方面，英国著名风景画家约翰·康斯泰勃尔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典范了，他关于绘画艺术的至理名言是耐人寻味的，对绘画艺术的本质有着不同凡响的洞见：“在艺术上，人们为了取得成功经常使用两种方式。第一种方式是小心翼翼地利用别人已经取得的成就，摹仿他们的作品，把其中各式各样美的东西拼凑起来；另一种方式是直接师法自然，在美的源泉中去寻找美。运用第一种方式，一个人将会在研究绘画的基础上形成一种风格，并能生产出模仿式或折中式的艺术。而使用第二方式，他会通过对自然的细心观察，发现其中存在着前所没有的美的特质，这样，就有可能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使用第一种方式的人，由于重复别人熟知的东西，其作品虽然会很快得到承认，但是，这位艺术家在创新的道路上必然会停滞不前，因为他循规蹈矩，不越雷池，或者根本就没有能力从事独创性的研究。”正是由于康斯泰勃尔对自然现实的纯然欣赏和他对心中的“自然”的把握，才实现了他对生活的独特审美发现，从而形成了他绘画艺术上的一大特色。这充分说明对生活独特的审美发现，是形成绘画风格重要前提。
再说对生活独特的审美创造。艺术美（绘画风格之美），完全是艺术家、画家的独特创造。那么，画家究竟应该怎样通过对生活的审美创造形成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呢？依我看不外乎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在画家独有的审美理想指导下，创造独特的理想人物或景物。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就是其根据自己的审美理想所造的一个理想女性。早在童年时期的达·芬奇，就构想着一种比希腊神话中的仙女和罗马神话中的女神更加美丽动人的女子形象，并一直潜藏在他心灵深处。数十年后，历四年之久，油画《蒙娜丽莎》终于问世。这是一个端庄秀丽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她那妩媚而神秘的微笑，凝结着多少无言的情思、绝妙的冥想和内心的喜悦。她充分体现了与神性相对立的人性美，世俗人情的美。而这一切都离不开画家的审美理想。《蒙娜丽莎》妩媚绮丽的风格，正是处于文艺复兴时期画家进步的独特的审美理想的反映。是达·芬奇心目中的理想人物的显现。离开画家审美理想的独特性去谈《蒙娜丽莎》的风格美都不免失之肤浅。
第二、在审美情感的浸染下，创造独特的审美意象。所谓审美情感，并非是一些盲目地宣泄或任意泛滥的情感洪流，而是受到审美理想的规范，服务于对美的创造的情感。受这样的情感浸染所创造出来的审美意象，往往使作品具有鲜明而独特的风格。荷兰著名画家凡·高的作品的独特风格，具有不朽的艺术魅力和非凡的艺术美。凡·高的艺术风格是突出的，在他的每一幅画中都能辨认出那个凡·高来。他将升华的感受与独特的审美理想升华并进行规范，创造出了一种熔理想与现实于一炉的神美意象，于潦倒、悲壮中见豪放。凡·高曾直言不讳地说：“没有上帝我照样生活的非常愉快，并能画出非常出色的作品。我要借绘画来表达某些像音乐一样抚慰人心的东西。”然而，凡·高四处碰壁，穷困潦倒，依靠他人的救济生活等等，但是火热的生活赋予他以灵气，神圣的大自然给他以魄力，为人们创造出了一种沉郁而悲壮、深厚而雄健的审美意象。显而易见，凡·高之豪放沉郁的绘画风格是他独特的审美情感浇铸而成的。
第三、在审美想像的帮助下，创造一种独特的艺术天地。陆机在《文赋》中说：“虽杼轴于予怀，怵他人之我先。”其中“杼轴”是指创作时的整个心智活动，其中包括想像的活动在内，这种内心活动的目的是为了创造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艺术境界，给人以无限的回味余地。而这种心智活动是最怕别人领先，否则忙碌了一阵，结果创作出的作品却与别人的雷同，哪儿还谈得上独特的风格呢？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更明确地指出：“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视布于麻，虽云未贵，杼轴献功，焕然乃珍。”也就是说，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形象，大都平平常常不足为奇；可是，通过画家积极的艺术思维活动和艺术想像，将蕴藏于其中的“巧义”、“新意”发掘出来，进行加工、整理和改造，重新创造出一种崭新而独特的艺术天地来。这种质的变化，就像麻与布一样：本来作为原料的麻是极为寻常的，但经过巧匠的染织以后，就成为绚丽珍贵的布帛了。所谓“杼轴献功”，用今天的语言来讲，就是遵循美的规律，运用艺术想像，创造出独特的艺术形象；同时，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也就诞生了。
以上只是分别而论，其实，在绘画风格形成的过程中，画家的审美理想、审美情感和审美想像始终都在综合地发挥着作用；而绘画风格也是由画家所创造的独特的理想人物、审美意象和艺术天地综合地显现出来的。绘画风格的形成，除了有赖于画家对生活独特的审美发现和审美创造以外，还有赖于将这种发现和创造加以独特的审美表现，其中主要体现在对绘画媒介、绘画题材和绘画技巧上的独特运用。绘画媒介体现在绘画上的就是线、形和颜色。英国画家布莱克曾说：“艺术和生命的法则是，弹性的线条越是独特、鲜明、坚韧，艺术作品就愈是完美。”中国画主要是用线条来表现，线条是中国画的灵魂。线条运动变化的节奏与韵律和人的生命有同构对应关系，某种线条能与某种情感意味相对应。正因为这种线条和生命的节奏，情感原韵律相对应，所以绘画中的线条成为富有情感意味的形式，这样的线条能够打动人心，产生吸引人、感染人的感性魅力。色彩是绘画的另一个重要成份，绘画中的色彩是表现力最强的，色彩的审美价值固然在于表现五彩缤纷的世界。色彩同样具有迷人的感性魅力。法国画家塞尚肯定：“有丰富的色彩，就有完美的形式。”色彩美的感性魅力也是在于它和人的生命、感情意味同构、对应。每一种色彩都有与之相对应的情感意味。色彩能唤起人们心中的永恒慰藉与欢乐，色彩在最珍贵的绘画作品里大放光芒。总之，线条和色彩一旦形成了绘画中的语言符号。这些语言、符号就是画家独特绘画风格的特征。达·芬奇绘画深沉雄浑风格就是与他运用油画物质颜料中的色彩分不开的；齐白石绘画的清新淡雅风格与他所运用的笔墨宣纸所产生的线条也是分不开的。一个成熟画家的绘画风格，最突出的特征莫过于绘画语言的独特运用了。
不同的绘画题材从不同的方面去发现与创造生活，画家均各有与自己相应而特殊的内容和形式，从而就产生了不同的绘画风格。中国画中的“曹衣出水”，“逸笔草草”正是绘画艺术中的两种不同形式。阎立本是中国唐代人物画家，他画的《步辇图》，是一幅描绘唐太宗李世民时期的政治题材画。画中的李世民坐于辇上，其他人躬身而立，整体气氛威严肃穆，侍官及禄东赞等人，神态各不相同，而且形象生动，这种题材本身就要求他对画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应进行细致入微的描写，不仅是他清秀细腻的风格发挥了作用，而且是恰到好处。题材对于绘画风格的形成是起一定的制约作用的。
俗话说：“得心应手”，就是艺术技巧的独特运用。绘画风格的形成，既与画家的“得心”有关，又与其“应手”相连。为此，画家的技巧必须熟练到成为自己的“第二天性”，才能使自己审美观念、审美体验、审美意象融为一体。然而，掌握熟练的绘画技巧固然重要，但是绘画技巧只不过是一种方法、手段。一个真正的画家仅仅有一门绘画的技巧显然是不够的，还必须在不断的创作实践中逐渐形成自己的绘画风格。只有形成了独特的绘画风格以后走出去的画家，才能受到社会的青睐，为广大审美者留恋顾盼，产生动人心魄的审美效果。这样的绘画才能够有生命力，美在于生命。绘画的美离不开绘画的生命，无生命的东西自然会枯燥、僵化，也不会给人以美的享受。绘画的生命与绘画的风格紧密相联，在绘画作品中创造出鲜明的个性而形成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是一个画家绘画作品具有生命活力的标志。也可以这样说，绘画风格是画家的艺术生命,也是绘画作品的生命。
（作者为黑龙江省民族博物馆研究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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