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关于文学的追问

作者:刘 忠




  作家是什么,曾经是怎样的?搜寻我们的记忆,对于每一个热爱文学的人来说,“作家”似乎天然地都与神圣、美好、崇高等联系在一起。借助作家的生花妙笔,我们感受着文学所带来的美好、崇高和神圣,也承受着文学带给我们的沉重、悲悯和无奈。曾几何时,我们对作家抱着敬重的感情,把他看作是人生取向的精神导师。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某某作家”的命名不断翻新,美女作家的出现,引起人们激烈的讨论,到底她想卖的是书还是人?之后,妓女作家、荡妇作家、玉女作家、美男作家、幼童作家……层出不穷。这种作家内涵的变化,大有越来越向低俗、可耻、堕落方向发展的趋势。
  从官场到市场,从官宦文人到职业作家,作家的生活空间在缩小,没有了宦海沉浮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没有了人类灵魂的深刻洞察和悲悯情怀,作家们的精神开始贫血,文字也变得苍白无力。作家的身份认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文学成为一种“小众化”行为,文学的接受主要局限于一些中学、大学校园里的学生、教员,大多数民众是从电视、晚报等传媒上了解“文学”和“作家”的。
  
  三、批评家何为?
  
  从文学史上看,批评家身份历来可疑,不仅一般读者对批评家知之甚少,而且文学园地也没有给他们留出足够的话语空间,批评多依附在作家作品上。一说到“文学”,我们首先想到的是文本、作者,而不是批评和批评家。从20世纪三四十年代起,西方新批评思潮兴起,批评家们似乎从中看到“批评”从文学中剥离,独立成为一门学问的一丝曙光。于是,文学开始由“作家”中心转移到“文本”中心。正是在语言学、叙事学、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研究中,批评家地位获得大幅度提升。在新批评中,文学的接受链条基本上是这样的:批评家引领作家、读者解读作品。但是,好景不长,随着新批评的衰落,批评又从终点回到了起点,批评与批评家的地位一如既往的尴尬。并且,这种尴尬与困惑可以说是与生俱来。
  就中国现当代文学而言,与数以千计的作家相比,批评家的基数是很小的,而且有许多批评家本身也是作家,比如茅盾、郭沫若、李健吾、胡风、何其芳等。就影响力而言,批评家也远没有作家来得实在、生猛。目前,在“传媒帝国”时代,批评一旦与影视、传媒、出版业结合,批评家一旦与记者、书商、编剧连手,很容易让一个作家、一部作品“走红”,而且借助影视、报刊,在命名与推介中获得某种程度的自我认同。就此来说,现在,批评家的声调似乎是提高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媒体批评的“造星”运动,文学批评的人情化、庸俗化等问题的大量出现。正是在这样一个情形下,批评家的职业精神与职业道德讨论开始提上了日程。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这里的“职业”一说,主要是“称谓”意义上的,而非生存方式的一种定位。无论是高等学府里的专家教授,还是作协、研究机构里的作家、研究员,抑或是报刊杂志社里的编辑、记者,文学批评都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所谓“职业”,而是他们工作的延伸部分,或者说是一种介于工作和兴趣之间的兼职。但是,我们并不能因此否认它的精神优先性和道德合法性。一方面我们要从批评家的人文素养、道德良知方面入手,对其进行批评与反思,坚守文学批评的人学属性和审美底线。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倡导讲真话精神,加快有中国经验的文艺理论建设。
  目前,批评界良莠不齐,命名焦虑似乎高于批评本身,“命名”取代了“批评”,占据了话语制高点,每一次命名似乎都重复着一个信念,即 “我们拥有话语命名权”、“我们占据评论制高点”、“我们属于未来”。无论是白色写作、红色写作、下半身写作、学院派、民间派,还是60年代后、70年代后、80年代后,共同之处是“新的”、“后的”、“某某派的”。在命名中,作家与批评家“合谋”扮演双簧,一个从中确认身份,进入媒体视野和出版渠道;另一个从中发出声音,显示出理论创新和批评勇气。当然,这里,除了批评精神的丧失问题,还存在着一个理论误区,即艺术不同于科学,并非“新的”就一定好于“旧的”,时间的线性维度在这里只是相对的。
  与命名的焦虑紧密相联系的是二元对立批评思维,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红色写作与白色写作、学院派与民间派、女权主义与男权主义、乡村写作与都市写作、体制内写作与体制外写作……随处可见这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式的二元对立批评。这类批评虽然赞美的精致、批评的偏执,但都没有什么建设性,因为它们的思维方式是一样的,是一枚硬币的一体两面:要么醉心于对作品进行定性无商量的命名指认,要么习惯于对作品进行简单归类,不能深入作品、作家的肌理。这样的批评可能在形而上层面具有一定理论价值,但对当下或今后的创作实践却意义了了,有些甚至只能产生负面影响。大量“酷评”学者的出现,一夜成名的诱惑像现代运动——蹦极一样,极大地刺激了批评家和作家的名利欲、自我膨胀欲。
  当然,这些年,我们也看到一个令人欣喜的现象——作家与批评的合流。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一部分知识结构较为完善,经验积累较为丰富的作家开始写作批评性的随笔、札记和论文,欧阳江河、格非、马原、王安忆、莫言、王家新、西川等人的“准评论”或“类评论”,已经溢出创作领域,发出了与他们的创作同样有力的声音,大大改变了“批评至少脱离文本五年或十年”的窘境。作家在“创作”与“批评”之间奔忙的同时,批评家们也没闲着,他们倚仗多年从事评论培养起的阅读经验和理论敏感,开始向创作领域进军,写作了大量的散文、随笔、小说、剧本,虽然这些文本还带有浓郁的“学术”气息,理性的思辨也时时袭来,但他们毕竟以“创作的名义”实现了身份的互证。如季羡林、钟敬文、谢冕、钱理群、王富仁、杨义、陈平原、钱中文、李洁非、韩毓海、李书磊、李辉等人的文化随笔、学者散文。目前,这种评论、创作并行互动的写作仍在评论家中运行,尤其是一些中青年评论家,大有与作家分庭抗礼之势,以至有人坦言:“评论也是一种写作”。
  
  四、读者何为?
  
  无论是“五四”新文学开启的“化大众”运动,还是“左翼文学”倡导的“大众化”运动,读者在文学生产、接受链条中始终处于被动地位,不同的仅是前者是启蒙、说教的对象,后者是宣传、发动的对象,读者基本上是沉默的、无声的。及至延安文学,工农兵方向确立,人民大众成为了新生活的主人,赵树理们从地摊走向了文坛,于是,新文学人物谱系里第一次有主人翁式“新人”,小二黑、小芹、水生、水生嫂呼吸着新鲜、俊朗的空气,唱着“清粼粼的水来蓝咯莹莹的天”,大步走在通向新中国的道路上。建国后,工农兵英雄一直活跃在文学前台,承担着有关共产主义理想的全部想象。从延安文学到新中国文学,工农兵读者在文本阅读中获得了空前的身份认同,他们不仅是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参照对象,而且是前进、前进、再前进、革命、革命、再革命的主导力量。立足于此,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肇始的中国当代文学最大限度地解决了“五四”以来新文学的“大众化”、“民族化”问题,实不为过。
  当下,读者地位在经历了新时期文学之初的情感认同与思想解放之后,于寻根文学、先锋文学中来了一个巨大的涡漩。作者与读者的互动机制出现断裂,“气闷”、“读不懂”的声音此起彼伏,从熟悉到陌生,从热情到冷落,读者阅读遭遇前所未有的障碍。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五四”退潮的一幕又一次上演,一面是高等学府中专家学者、莘莘学子,在残雪的“黄泥小屋”、孙甘露的“信史之函”里打捞、发掘,出土些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新殖民主义、新历史主义、女权主义等西学之物;一面是市井民间中芸芸众生,在“渴望”、“编辑部的故事”里谈论些家长里短、情爱故事。作者与读者的分道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文学阅读的分野:“小众”们乐此不疲于先锋文学的形式主义、人性探索、生命可能、宗教情结,“大众”们津津乐道于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大众文化、影视剧本的情了、爱了、欲了、物了。如果说“普及”与“提高”相结合框架下的读者处在一个选择与被选择的位置,那么当前的情形是迎合多于选择,娱乐休闲多于精神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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