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平民化表达：新世纪中国电影的叙事策略
作者：马 琳
朴质的影像表达
新世纪的中国产业电影为了获得更好的观赏性，在视觉奇观上大做文章，因而有了《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无极》和《天地英雄》等大片，这些电影创造了票房神话，推动了中国电影的产业化发展。然而并不是所有导演都有条件和机会从事这样的大制作，同时电影的好看也不能仅靠视觉奇观来完成和实现，平实的影像表现同样能够带给受众以强烈的视觉感染力，从而引发人们对人生和社会的深层思考。
中国电影曾一度出现了叙事危机，很多影片在表现宏大主题时没能摆脱概念化的窠臼，一些主旋律影片并没有挖掘出时代进程中英雄人物的真正动人之处，概念化的影像表现令观众失望。而表现平民生活的一些作品也具有表面化的现象，只流于对生活常态的展现，而没有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因而不能触动观众灵魂。９０年代崛起的新生代电影虽以底层和边缘人的生活为表现对象，但有些电影在影像表达上却体现出晦涩的特征，他们的电影在很多平民观众看来不知所云，从而仅成为小众的艺术。这些电影创作现象在新世纪都有所改善。第五代和新生代导演的作品越来越在影像处理上接近大众的审美趣味，从而使小众的电影尽可能地成为大众的艺术。
第五代的领军人物张艺谋和陈凯歌都在新世纪创作了属于中国的大片，这些电影不仅在国内创造票房神话，也使中国电影真正走出国门，开拓了海外市场。但他们也并没有忘记用自己朴素的影像表达对本土生活的关注。《千里走单骑》中，美丽的云南风光仅是故事发生的背景，导演关注的是深厚的父子之情。在这部电影中，除了高仓健外其余都是非职业演员。陈凯歌的《和你在一起》虽然遭到了多方批评，但那种对平凡故事的生动表现，影像中流动的情感却也让很多观众为之感动。黄建新、夏钢、孙周在这一时期的电影更是追求写实风格，影片对自然光的运用、对生活实景的准确把握，朴素的造型设计都使他们的电影更为真实地反映了现实人生。其中霍建起或许是一个异数，美工出身的他在电影表现上具有唯美倾向，《那山、那人、那狗》、《暖》等影片，环境本身就具有情感和叙事内涵，相对于这些电影《生活秀》则显得更为质感，影片注重对真实环境的细腻表现，并对女主人公来双扬在灯影人流中的吉庆街的生活和情感以静态的方式加以呈现，影片对自然光源和长镜头的运用都很好地表现了双扬这个风情万种又被亲情和爱情所疏离的女人的生活原貌。
新生代的电影“以开放代替了封闭性，用日常性代替了戏剧性，纪实风格、平民倾向造就了一种朴实自然的形态，平平淡淡的节奏。他们叙述普通人，特别是社会边缘人的日常人生、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表达对苦涩生命原生态的摹仿，突出人生的无序、无奈和无可把握”。③相对于第五代夸张的电影形式，新生代从一开始就坚持电影的写实风格。虽然他们最初的创作显示出过于雕琢、隐晦的特点，但随着他们在创作上的成熟，他们的电影写实也越发显得原生态，少了一些造作，多了一些诚恳，真诚的影像表现使他们的电影逐渐被越来越多的观众所接受。张元、王小帅、路学长、章明等导演的作品都发生了一些转变，在他们从地下转入地上的过程中，带有温暖亮色的影像表现令人们诧异同时也更容易被人接受。
近两年的一些优秀电影尤其表现出导演在艺术表现上的功力。马俪文导演的《我们俩》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中，以四季的更迭来表现老少两代人情感的不断深入，影片中没有任何夸张的镜头表现，完全自然地呈现两人的生活状态和情感交流，朴素如同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却真正感动了观众。《天狗》对镜头语言的运用也显示了导演深厚的功力，影片通过县公安调查天狗杀人和天狗一家在村里受尽委屈的生活经历两条线索不断切换，深刻地表现了天狗的悲剧命运，令人骇然。此外孙周的《漂亮妈妈》、张扬的《洗澡》、伍仕贤的《独自等待》、章明的《院长爸爸》、路学长的《租期》等等影片都在影像表达上体现了质朴、平实的特点，从而使影片带给观众更为亲切自然的感受。
可贵的民间立场
中国的知识分子群体始终抱有精英立场，对民众的态度也多半带着启蒙者的姿态。因为这样的立场使中国的文艺创作往往成为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其中的启蒙内涵也往往并没有被民众所知晓，因此艺术的地位有时很尴尬，它过于高贵的身价使平民望而却步。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电影无疑同其他艺术门类一样是以启蒙的姿态出现的，尽管这一时期的电影一度感染了许多中国观众，但理想化的人生图景，过于饰美的影像世界总给人以虚幻的满足。而新世纪的一些平民化的电影才真正与中国平民零距离接触，编导们叙事的平民化立场使他们的电影能够真正立足民间，从而取代了权威的精英叙事。
诞生于上世纪80年代的第五代电影创作从一开始就采用精英主义的立场进行创作，他们以启蒙知识分子的身份投入到电影创作中，尽管他们的启蒙也多带有困惑，例如《黄土地》、例如《一个和八个》，但无论如何在这些影片中，启蒙者的形象是高于平民的，创作者的姿态也往往处于权威地位。而新生代的创作虽然表现底层和边缘人的生命状态，但潜在的精英立场常常使他们的民间与真正的民间显得有些隔膜。令人欣慰的是新世纪以来的中国电影在保持了影片艺术品位的同时切实地走向了民间。
第五代中，黄建新、夏钢两位导演一直坚持表现平民化的生活，在平静的叙事中展开戏剧性情节，从而做到真正的娱乐大众。他们用各自的作品表现了对社会生活的细致观察和深度关注，用生动的故事表达了对现实人生的深刻思索。在他们的作品中，他们的视角是平视的，没有高高在上，没有俯视和怜悯，而是将生活中的常态展现给大家。创作了许多优秀的电视剧作品的导演杨亚洲的《美丽的大脚》和《泥鳅也是鱼》更是以深厚的感情关注弱势群体，在这两部电影中，小人物的悲欢同样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导演的悲悯情怀令人感动。
新生代导演在上世纪９０年代创作的多数电影作品虽然多以底层和社会边缘人为主人公，如流浪艺术家、摇滚歌手、小偷、妓女等，但他们在影像表现上却多私语性的自说自话，更注重对情绪的渲染，因此影片不仅在故事层面显得晦涩难懂也使影像承担了太多的哲学内涵，因此可以说那一时期的新生代电影作品与民间是隔膜的。进入新时期以后的新生代导演大多在创作上发生了一定转型，安战军的《看车人的七月》、路学长的《卡拉是条狗》、《租期》、陆川的《寻枪》、《可可西里》、张扬的《洗澡》、《向日葵》、《昨天》、张元的《过年回家》、《看上去很美》等等大量具有生活实感的电影作品令人耳目一新。这些电影有着对生活具体的观察和感受，创作者不再无视受众的视觉感受，而是真正把对生活的感受用朴素的影像加以表达，从而使他们的电影越来越多地表现出真正的民间本位。他们真诚地希望用电影来与受众进行对话，从而完成对民间立场的坚持。
在中国众多的电影导演中，冯小刚是一个始终不能忽视的重要存在。如果说在中国有哪一个导演始终坚持了民间的创作立场，那么冯小刚是当之无愧的。从《甲方乙方》开始，他的贺岁片就一直与大众的审美情趣相契合。冯小刚的电影已成为一种电影现象，尽管业界对他的电影褒贬不一，但观众却年复一年人潮如涌，看完了他的电影，人们总能记住几句经典台词，并应用在生活中乐此不疲。新世纪以来，冯小刚相继导演了《没完没了》、《一声叹息》、《大腕》、《手机》、《天下无贼》几部影片。这些电影在国产影片年度票房排行榜中遥遥领先，它们的成功对中国电影来说是一个重要启示。纵观冯小刚的电影，其成功的重要因素是他的电影充分应和了中国观众的审美需要。那些平常人的故事贴近生活又充满智慧，偶然与巧合的设置使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对白生动幽默。这些因素的成功运用使冯小刚的电影成为中国观众一年一度的期待。冯小刚的贺岁电影给人们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思考，随着商业运作的成熟，他的电影越来越多地渗透出浓郁的现实关怀和人道主义情感。他所坚持的民间立场使他的电影真正走进了观众的心灵。人们在这样的观影过程中受到了强烈的情感触动，并与影片中的人物产生某种共鸣。
新世纪，中国电影人和电影观众对于ＷＴＯ的恐惧渐渐被中国电影的新景象所冲淡，这些平民化的充满生活实感的电影带给我们以希望，徜徉在这些真诚的影像世界中，我们的心灵被温暖或被震动。
（作者单位：辽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
①尹鸿《在喧哗和骚动中走向多元化——90年代中国电影策略分析》,《天津社会科学》,1995年第5期,第69页｡
②《新主流电影:对国产电影的一个建议》,《文汇电影时报》1999､4､2｡
③尹鸿《在夹缝中长大:中国大陆新生代电影世界》?熏http://www.culstudie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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