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繁华落尽重话五味文学
作者:郭素平
正因此人类才需要文学艺术,需要宗教来制约它,但这种东西是无力的。
雪:它是眼前的无力,是永恒的有力。比如,汉武帝很伟大,也很有力;可以把司马迁施以宫刑,但当汉武帝的肉体消失之后,司马迁的有力就显示出来了。他的思想影响了几千年甚至更久远的未来。你说《史记》有力还是汉武帝有力?文学的软弱是暂时的。因为文学是传播光明的,这种光明不仅仅作用于当代,它还可以照耀未来,它的光芒是很有力的。今天有人问我小说的定义是什么?我说小说就是作家创造出来的一种精神世界,它比现实世界更真实。
江:我认为推动世界的是铁腕,而你们是站在边上布道的,让世界上的人放下屠刀。
郭:您觉得他们悲哀吗?
江:这些人也包括孔子,是很可怜的。所以当我看到张承志的清洁精神时。就觉得人很难清洁。就是信仰各种宗教的人也是因为争夺这个世界的有限资源和空间发生的战争,而不是因为他们的宗教信仰发生战争。推动世界的是汉武帝,不是司马迁,汉武帝把这个民族的版图扩到极大,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把文明扩到极大,这是属于不同的历史观问题。 郭:汉武帝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历史,司马迁推动了人类文明的历史,当然我们不排除汉武帝在某种意义上也推动了文明史的进程,但这种方式本身已经使文明不再纯粹了。我认为引导人类历史正向前行的最终还是人类向上的精神。精神的力量很难在短的时间内爆发,因而我们短暂的生命很难频繁地体验到这些时刻,但是,一旦精神的浓度凝聚到一定指数的时候,它所产生的迫力是任何力量也无法比拟的。在这样一个多元的时代,它的意义就在于给人们提供了另外一个精神参数,适度地矫正偏执的价值体系。
江:文学还好一些,搞艺术的,尤其是搞设计的,一旦进入世俗社会,很多东西很快就被泯灭了。我是一个追求自由的人,但我相信铁腕。
郭:现实地讲,一个崇高目的的达成,过程是很复杂的,需要有很多角色的参与,这是一个体系性的运作,重要的是人们应有最终的共识。事件是短暂偶然的,精神是长久必然的,短暂的偶然性势必要淹没在长久的必然性中。
江:但这依然不能够改变我的文学观。文学是很小的一块东西,而且比较软弱。它不是改造世界的剑,而是这个社会中的一股清泉,成为人们一个向往的东西,甚至是不同的人群之间相互沟通的一种东西。我说的意思就是不要把文学说得太高尚或者觉得它责任好大。有一批人有很崇高的心灵,但是这一批人一样有世俗的生存权利,一样也要过富有和幸福的生活。
雪:你是兼具入世和出世精神的人。
四、文学与现实
郭:现实地讲,文学的现实处境的确是边缘化了。这一点从大学的专业设置就可窥一斑。
江:文学的力量很小,圈子很小,而且现在的教育已由精英教育向普育教育发展了,学生主要的目的是找工作,他们认为学文学没用。
郭:这是经济时代的悲哀。这些人将来都是社会各个领域的精英,如果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能够多存留一些人文情怀,我们的生存环境就会多一些和平。当然,不是我们不去思考经济社会各种复杂的因素对人们心灵的影响,但其中应有个度的问题。如果我们认为文学的作用很小,就可能不去倡导一种精神走向,这就可能导致像一些学者所说的主体意识侏儒化的问题。我觉得文人还是应该有起码的道义担当,不能力挽狂澜但至少不应推波助澜,因为从历史的进程看人类对精神的渴望并不亚于对物质的欲望。事实上,有很多在商界作得很成功的人都是很有良知的人。
江:这是文明水平的问题。
郭:文明的水准有赖于物质的发达,也有赖于文化的涵育。目睹文坛出现的一些怪现状,可能是因为我们的欲望还没有达到一定的满足度。某种程度上,高大纯净的主体形象也是需要物质支撑的。
江:就像谈车谈房很可笑,如果在生活中这些东西不成问题了,我们就不去讲了。优秀的知识分子或评论家应该是和作家相通的,我们还是应该保持一个准宗教的情怀。我讲的文学的作用很小。是像鲁迅的绝望的反抗,首先你把期望值放到最低,心态放得很好,把它看成专业,我们应该敬业。
郭:尤其是作家应该有起码的道德良知和恒常价值的坚守,因为作品要比评论传播得广泛得多。能力各有大小,形式各有不同,但读完之后,应该能让人有一种离世的宁静或光照的温暖。有评论家谈到这次参会的作家王松先生的重复性写作的问题,我觉得重复性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大作诞生前的准备,一种是思想枯竭的症状,区别就在于精神性。就像评论家谢有顺先生在会上提到的灵魂叙事,小说气象的大小,就在于你灵魂叙事所能抵达的深度。
江:真正好的作家是有信仰的作家,所以张承志我很钦佩。当你的技术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信仰的问题就成为决定性的因素。
雪:技术问题是写作以前考虑的,真正写作的时候,应该拒绝一切理论,只有灵魂在流淌。
五、文学是清泉是光
江:我今天就是两句话。第一句话是文学应该缩小自己的范围,文学应当找回自己平凡的角色:第二句话是文学应当找到自己独特的方式,这种方式包括表现方式和对人类影响的方式等等。所以说恺撒的事恺撒管,上帝的事上帝管,西方人真的是悟得很透,中国人悟得不透。其实孔子就没有悟透,德政,可能吗?人是有私欲的,但是人要是不高尚,他境界也不大。
郭:所以没有精神性的小说,虽然也可以卖得好,但是走不远。
江:那是浅层次的抚摸。文艺是类型的,如果从消费学角度来讲,白酒就是白酒,啤酒就是啤酒,不要去妒忌通俗作家的一百万,要坚持自己的东西。有一天自己写得特别好的时候,也可以获得一个广泛的认同。
郭:纯文学的东西也可以获得很好的经济效益,这是个水平问题。每一个人坚持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多元化的格局也就真正形成了。那么评论家的职责就应该像交响乐的指挥,指出每个声部的问题以及在整体格局中的问题,使其更加完美。
江:我觉得评论家其实不是在指导作家创作,而是在呼应作家的创作。一个是高山流水,一个是知音。第二,我们的存在,是让通俗文学知道有一个恒常的价值参照。我们搞一个排行榜,就是利用非常商业化的手段,把一种神圣的东西,更清洁的东西推向社会。就像在一个村庄什么都在搞,但总有个教堂在那里。总体来说,我认为作家还是要比我们评论家站得高,因为他们有起起落落的痛苦,会使他们的精神更加高尚。
郭:某种意义上他们在一线,我们在二线。
江:我们在二线,是他们的知音,有的时候也可以起一个监督的作用,语言艺术毕竟也是一个专业。千万别让自己背负着整个民族的责任,特别是在今天这个时代。为什么说我们难以完全超越“五四”作家,因为他们在时代的核心待过,他们感受过时代的断裂,但是我们今天的作家是体制内的。我觉得雪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始终没有离开那块土地,那个东西仅仅是你生存的一个手段,那个手段不会影响你的内心,但是很多人手段就影响了内心。像萤火虫一样发出一点光亮,要有这样悲壮的感觉,但是千万不要把这种悲壮的感觉上升到我就要拯救这个世界了,不是这样的,除了文学以外还有很多学科,我们仅仅是这股清泉中的一个部分。
雪:文学和现实世界是不同的国度,互相不应该替代侵略。实际上文学真正的作用不是为了照亮世界,而是为了照亮自己,但许多时候照亮自己也就等于照亮了世界。当每一个人照亮自己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到处充满了萤火虫,这个世界就是个光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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