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平民主义的快乐阅读
作者:龚小凡
其实,成人绘本只是当下图书市场异常活跃的图文书、插图书中闪亮的一“斑”。作为成人的图文读物,蔡志忠的中国古籍经典漫画、朱德庸的都市生活漫画系列都曾经风靡一时,至今仍然有着相当好的市场。想必许多人都还记得上世纪90年代山东画报出版社老照片系列书的火爆情景,之后又有《美的历程》、《外国古建筑二十讲》等彩色插图本的经典学术读本,甚至连《资本论》这样的专业学术著作也有了彩色插图本。至于日常生活类的图书如家居、美容、烹饪等更是几乎到了无图不书的地步。一下子,人们就进入了一个遍地开花的“读图时代”。
从“读书”到“读图”是一个新阅读时代的表征。在我们的生活中文字正在悄然减少,图像却已经急剧地增长与膨胀。借助于电视、网络、手机等技术媒介,图像的生产从未像今天这样数量巨大,图像的传播与提取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快速与便捷,因而也就有了把当代文化视为一种视觉文化的说法,也有了当今的时代成为一个图像时代的说法。迈克·费瑟斯通把这样一种变化称为话语文化向形象或影像文化的转型,并将此视为后现代主义的一个重要特征。就从图文书来看,过去在书籍中仅仅作为附属物的插图在今天的书籍中正跃马圈地、大行其道。如果说今天的人们是生活在一个图像的海洋之中,那么成人绘本、漫画和其它图文读物便只是这个图像海洋中的浪花。当代书籍中令人眼花的一个个图像只是当代人所置身的图像世界的一个微缩版。
与过去纯粹文字的文本相比较,图文书的阅读有哪些不同呢?
首先,比起文字的阅读,图像的阅读是一种平面化的浅阅读。视觉图像在对世界的表现上具有整体化与直观性的特点,它着眼于事物的外部形态,直接诉诸人的视觉器官,使人可以亲眼目睹,从而直观地感受。图像的表现更侧重事物形式结构的呈现,而人对视觉图像的注视,自然也就更关注事物所处的空间位置及其外部的存在方式。如我们看一张埃及金字塔或巴黎圣母院的图片,它们所呈现的主要是建筑的整体造型、色彩以及空间环境等外部形态的信息,对于读者来说,这些信息是整体直观、一目了然,可瞬间把握的。
相比图像的直观,任何语言文字,即或是描写性的语言文字也具有抽象性,读者需要在想像中把文字“翻译”成它所描述的对象,也就是说,文字不能直接到达它所描述的事物,需要中间的转换,因而文字对事物的表现具有间接性。如果说图像语言是一种具像语言的话,文字语言便是一种抽象化的语言。然而,尽管文字语言不像视觉图像那样直观,但它对事物的表现却更具深度。由于语言与思维的一致性,它对事物的表达是一种经过抽象与概括的表达,它有一个理性思考参与其中的过程。比如“马”这一词语,它所表达的内涵是对现实中那些个别的马如大马、小马、红马、黑马等,剔除其个别性因素,抽取其共同性因素而形成的。因而“马”这一词语是对现实中那些个别马的特质以一当十的抽象概括与理性认知,借由这一词语,人们可以穿透表层而对事物进行深层次的把握。由此比较文字语言的阅读,图像的阅读是一种更为感性与平面化的阅读。
图像阅读之“浅”,并不仅仅体现在与文字阅读的不同,即或同是读图,在传统文化语境中是一种“深读”,而当代的读图方式是一种“浅读”。传统图像如传统绘画的涵义往往并不能从图像的表层获得,而有赖于观者的视觉修养与文化传统。如果画面上是一个在水中淹死的女孩儿,旁边漂着花朵,她可能不是别人,而是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的奥菲丽亚;在中世纪及文艺复兴时期画面中的那些天乎、鸽子、猫头鹰,其实是公平、和平与智慧的符号与象征。也就是说,传统图像往往在文本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更深涵义的编码。对应于此,传统文化语境中的读图就不止于视觉感官对表象的“观看”,而更倾向于对图像表象背后隐秘深意的解码,这样一种“看”的方式是一种挖掘与探询,也就是一种“深读”。而当代图像普遍更注重表象与形式,图像只指涉自身,图像不需要人们给予它隐喻式的“深层意义”。 解读方式对应于构成方式,因而当代图像阅读拒绝那种隐喻式的解读,拒绝图像深层结构的理解。由于无须专业训练与文化积累而易于解读,人们对当代图像文化常用的一个判词便是“无深度文化”。
第二,比起文字的阅读,图像的浅阅读是一种更轻松快乐的阅读。当代的读图无意于深意的提取而更注重视觉的享受,图像可以没有意义,但一定要“养眼”,视觉效果一定要好。从阅读中,人们不仅可以汲取知识与教益,也可以,同时也应该汲取快乐。
法国文论家罗兰。巴特认为,文本是一个快乐的对象,这种快乐应该得到享用。在他看来,文本的阅读不仅仅是一种理性的、意识与精神的活动,而是一种具有物质性的、躯体立于其中的实践。在其中,躯体、物质性与快感相贯通。罗兰。巴特所讨论的文本既包括文字文本,也包括照片、电影这样的影像文本。而最重要的是,罗兰·巴特伸张了一种阅读的伦理,对传统的阅读理论提出挑战,给予享乐主义的阅读以合法性。因而,阅读中的快乐不再只是“寓教于乐”中的快乐,不再只是通向教化彼岸的渡船,而就是,也可以是阅读本身的终极目标。对许多喜爱吉米、高木直子的读者来说,吸引他们的不是书中有高于他人的思考与洞见,而是那些悦目的色彩、稚拙而可爱的笔触带给他们的会心一笑。多少几米、高木直子的读者都切身地感受过这种无需“附加值”的快乐。这种快乐的阅读逃离了沉重意义的负累,抵御着添加给文本的种种过度和不过度的阐释。阅读并非一定是一种学习,也可以是一种“玩儿”。可以说,“快乐阅读”已成为越来越多人所接受的阅读伦理。也正是由于对阅读快乐的追求,成人绘本无论在题材还是表达方式上都表现出童稚化的倾向,那些过去在小朋友手中的图画书如今成了他们的大哥哥、姐姐甚至叔叔、阿姨们的宠爱。图画书是厌倦高深、拒绝高深而一心追求感官快乐的当代人身上的一枚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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