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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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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种诗的人 有一日朝晨,安利柯不见到舅父。舅父平日在早餐前总在庭间散步,今日不知怎么了。 “舅父怎么了?”安利柯去问女仆。 “略有些感冒,休息着呢。”女仆说。 “年轻人不注意一些也不要紧。年纪一老,就一些都勉强不来。”舅父近日曾吐露过这样的话。 安利柯夫望舅父。 “舅父,好吗?”安利柯带了忧愁探问。 “没有什么。”舅父坦然如无事。 向周围一看,舅父的枕畔桌上摆着一个绿色的水瓶。那是很好的瓶,上面刻着什么文字。安利柯正想去认辨,舅父说: “你看,刻着什么字?” 一看,上列刻着“六月二十四日”,下面大概是什么符号吧,刻着G.B二字。 “知道吗?”舅父虽这样问,安利柯因为不知道,就回答“不知道”。 于是舅父说: “六月二十四日是我的生日,G.B是我的旧友勃拉乔君名字的头字母。这瓶是勃拉乔君为了贺我的生日,送给我的贵重的礼物呢。勃拉乔君已死去了,这瓶成了唯一珍贵的纪念品。我把水灌进这瓶时,总是亲手从事,从不委诸别人。因为万一被人打破,那就糟了。 “哪,我每次从这水瓶取饮时,就想到这位老友。二人间多年的交际……老友的卓越的一生……这样那样地想起来,不觉怀恋难堪。勃拉乔君是这街里的里长,曾被居民尊称为父亲。他创建学校,尽力于国家的统一,苦心于斯朵莱维产的葡萄酒与醋酸的改良,真是一个富有才干的人啊!不幸,他晚年双目失明了;可是他不但不因此颓唐,比未盲更快活,常说滑稽的话使人发笑。啊,他是神圣的人物。人一失明,什么都不自由,普通人不免要自叹苦痛。但他唯恐妻女们伤心,强作快活,故意说有趣的话引得人笑。哪,这种精神你知道吗?真是可佩服的高尚的精神哩。 “我每逢生日,就不禁想起他的事。只要一到葡萄的收获期,勃拉乔即把孟恢尔阿特种的最好的葡萄用大篮装了来送给我。 “因此,我把这瓶放在这小桌上。这瓶在我是高贵的纪念品。我每朝张开眼来,首先就看到这瓶,想到勃拉乔君,几乎要和亡友打招呼。唉,但是,这位老友,从二年前,已不能再听到我的招呼了。 “像我样的老人,完全生存于过去的追怀之中。我从年轻时起就搜寻种种纪念品,现在我的家几乎成了一个纪念品的博物馆。无论家具,无论装饰物,都是纪念品,无一不足以叫我追怀过去的悲欢。从店中买来的东西,任凭你怎样地珍贵华美,究竟不是纪念品,在我看去全是无生命之物。无论家具,无论装饰物,要成了纪念品才会有生命罗。 “哪,安利柯,舅父还想和你谈呢,请听我说。饮食、睡眠、衣着……一切健康上所必要的,可以说是生命的面包。至于怀念、爱、思考,却是生命的葡萄酒。像我这样年老的人,葡萄酒货比面包更来得重要。我不是诗人,未曾写过一首诗,却想在人生的平凡琐事上种下诗去。一经种下了诗,任何平凡的事物也会生长出爱与想像,一切都会含有黄金,来把人心温暖的。 “安利柯,我还有话想说哩,哪,你在那里坐着听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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