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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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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来这些工厂并不是公司的。我们只是跟他们订了包销合同。这也是我们企业经营中最关键的一招。就是发挥我们的所谓香港优势啦。” “什么样的优势?” “人力的优势啦。用你们美国人的说法,就是劳动力。香港人干一个星期挣的钱,还赶不上美国工人一天的工资。有的甚至连这么一点都还挣不上……” “哪些人呢?” “童工的工钱就别想跟成人工比。能拿到一半就心满意足了。结果呢,一件漂漂亮亮的衣服在纽约的交货价格,才及得上美国或欧洲市场价格的一个零头。” “明白了。有意思!” 约翰见我已经解开了这香港“优势”的奥妙,显得很高兴。说老实话,劳动力问题在旅行社的导游手册里是看不到的,所以我很乐意听他的开导。 “再比如,”约翰又接下去说,“一只饭碗假如有两个人想要,有个解决的办法就是一个人的饭两个人分着吃。这样就两个人都不至于失业了。” “不假,”我说。 “是不假。”他笑笑,对我这句美国俗话很欣赏。 “不过这么一来,两个人就都干了全份的活儿,却只拿半份工资了,”我说。 “他们也照样很愿意,”项先生拿起了帐单。“我们要不要把车开到乡下去转转?” “哎,约翰,我倒很想到个工厂去看看。办得到吗?” “香港有三万家工厂,那还不容易?大到很大的大厂,小到家庭作坊,色色都有。你想看什么样的?” “嗯,我想去玛西的工厂走马看花参观一下,行不行?” “我当然一切OK,”他说。 我们首先来到九龙的一个地区,这种地方你在香港的明信片上是怎么也看不到的。拥挤,肮脏,简直照不到一点阳光。街上挤满了乱哄哄的人,我们一路把喇叭按个不停,才算开了过去。 车子在一个院子里停好以后,约翰说道:“第一站到。这是生产衬衫的。” 我们走了进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退回到了19世纪。到了马萨诸塞州的福耳河城。 这是个血汗工厂。 换不得半个字,十足地道就是一个血汗工厂。 又窄,又黑,又气闷。 只见好几十个女工,都扑在缝纫机上,干得真像连命都豁了出去似的。 除了表明生产效率高的一片机器喀哒声和马达嗡嗡声以外,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 跟当年阿莫斯·巴雷特的工厂有什么两样呢! 一个监工匆匆走过来迎接约翰和我这个西方来的外宾。当下我们就由他带着去参观。那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厂子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可是眼前的情景却是惨得不能再惨了。 那监工咭咭呱呱讲个没完,讲的都是中国话。约翰告诉我,说他是在夸他手下这帮女工的生产技术有多熟练。 “这里生产的衬衫质量是顶刮刮的,”约翰说。 说着他就停下来冲一个女工一指,那女工正以飞快的动作把衬衫袖予往机口里送。 “瞧!绝不绝,用双针缝的!这样的质量是世界首屈一指的!眼下在美国都还出不了这样的产品呢。” 我仔细一看。 说来遗憾,约翰本是随便找个例子让我看看的,可他却偏偏挑错了人。问题倒不在于这女工的技术,而在于这女工本身。 “这小姑娘多大了?”我问。 那小妞儿还是以熟练的手法只管埋头缝她的,没有理会我们。倒是好像还稍稍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她十四了,”那监工说。 他显然是懂一点英语的。 “约翰,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悄声说道。“这丫头明明顶多不过十岁。” “是十四,”那监工却一口咬定说。约翰也就听了他的。 “奥利弗,那合乎法律上规定的最低年龄。” “我不是说法律上定得高了还是低了,我只是说,这个小姑娘才十岁。” “她有身份证,”那监工说道。工作上用得着的英语他还是能对付两句的。 “让我们看看,”我说得很客气,不过也没有加上个“请”字。约翰的脸上始终没有一点表情,那监工就叫小丫头把身份证拿出来看。小姑娘慌忙找了起来。天哪,我又不能对她说我是不会敲碎她的饭碗的。 “喏,请看吧,先生。” 那头头把一张证件冲我一扬。证件上没有照片。 “约翰,”我说,“上面没有照片哪。” “不满十七岁,身份证上规定不用贴照片,”他说。 “是这样,”我说。 看他们的神气像是在怪我怎么还不往前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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