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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挺好,”普罗什卡更是笑脸绽开。“那些药片对我很起作用。”

  他把一只盛着复合维生素片的小瓶指给她看。他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更讨她好?怎样才能说服她打消给他开刀的念头!

  她朝药片那儿点了点头。接着,把手伸向他的左胸:

  “这儿怎么样?有刺痛感吗?”

  “稍稍有一点儿。”

  她又点了点头:

  “今天我们就让您出院。”

  普罗什卡从本这么高兴过!他那两道黑眉简直是翘了起来:

  “您说的是真的吗?!那么就不用开刀啦?”

  她淡然地笑着摇摇头。

  整整一星期,医生们对他反复触诊,4次爱克斯光透视,一会儿让他坐着,一会让他躺下,一会儿又叫他起来,还把他带去给一些穿白长衫的老头子们瞧,他本以为自己的病十分严重,可是突然,不用动手术就可以出院了!

  “这么说,我的病已经好了?!”

  “还没完全好。”

  “那些药片对我的病很起作用,是吗?”他那漆黑的瞳仁闪烁着会意和感激的光芒。他十分愉快润为他看到自己平安无事的这种结果使她也感到高兴。

  “那几种药片您可以到药房里去买。而我这里再给您开一种,您也要服用。”她扭过头去对护士说:“抗坏血酸。”

  玛丽亚严肃地低下头去记在本子上。

  “你一定要每天服三次,按时眼!这很重要!”叶夫根尼娅·乌斯季诺夫娜劝慰他。(劝慰比药还重要。)“您还很多多保重!走路不要匆匆忙忙。别举重的东西。如果弯腰,那就要极其当心。”

  普罗什卡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她世上的事不是样样都懂。

  “怎能不举重的东西呢?我是拖拉机手。”

  “您暂时不用去工作。”

  “怎么?凭病假条吗?”

  “不是。您此刻可以领到我们开的残疾证书。”

  “残疾?”普罗什卡惊愕地望着她。“难道我当真是残疾了吗?往后的日子我怎么过?我还年轻,我要干活。”

  他摊开一双粗壮有力、要求干活的大手。

  但这未能说服叶夫根尼哑·乌斯季诺夫娜。

  “过半小时您到楼下换药室去一趟。证明会给您开好,那时我再跟您解释。”

  她走出去了,瘦瘦的玛丽亚腰板笔直地跟在她后面也走了出去。

  病房里一下子七嘴八舌地开了腔。普罗什卡在说,为什么要给残疾证明书,这件事得跟小伙子们商量商量,但其余的人都在议论费德拉乌。这事儿使大家都感到吃惊:白白的、光溜溜的脖子好端端的,哪儿也不疼,偏偏要开刀!

  波杜耶夫在床上用两手撑着将蟋着腿的躯体转了过来(这看上去就像没有腿的人转身一样),气冲冲地嚷着,甚至睑都涨红了:

  “别答应,亭里希!别上当!要是让他们开刀,就会像我一样,迟早会被他们宰了。”

  但是艾哈迈占却有不同的看法:

  “应当开刀,费德拉乌!他们不会没有根据地瞎说。”

  “既然不疼,干吗要开刀?”焦姆卡为之愤慨。

  “你那是怎么啦,老弟?”科斯托格洛托夫瓮声瓮气地说。“让好端端的脖子上挨刀,岂不是发疯。”

  鲁萨诺夫被这些叫嚷声吵得直皱眉头,但他没责备任何人。昨天打了一针,他心情一度很好,因为没引起什么不良反应。但是整个夜间和早晨,脖子底下的肿瘤依然妨碍他的脑袋动弹,今天他觉得自己非常不幸,因为肿瘤一点儿也没见小。

  诚然,汉加尔特医生来过。她非常详细地问过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了解他昨天晚上和夜里以及今天都有什么感觉,了解他感觉虚弱的程度,并向他解释,不一定第一针就能把肿瘤打退,一时打不退也是完全正常的。这使他稍稍安下了心。鲁萨诺夫仔细打量了一下汉加尔特——她的脸长得不合。归根到底,这所医院里的医生还不是最次的,他们有经验,只是得善于向他们提出要求才行。

  但他安下心来的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医生走了,可肿瘤还在颌下耷拉着,压迫着他,病人们则议论纷纷,说那个人一点毛病也没有的脖子却偏要开刀,而鲁萨诺夫的瘤子这么大,反倒不开!而且也不准备开。难道情况真有那么严重?

  前天,刚走进病房的时候,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根本不能想像,自己会如此之快地感到同这些人的某种联系。

  要知道,话题是关于脖子。他们三个人都是脖子方面的问题。

  亭里希·雅各博维奇的心绪非常不好。大家给他出的主意,他都听着,无所适从地微笑着。大家都很自信地劝他,告诉他该怎么办,可他自己对自己的事情却看法模糊。(正如他们各自对自己的事情看法模糊一样。)开刀有危险,不开刀也有危险。还是上一次在这所医院里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得不少了,打听得够了,当时用爱克斯光给他照射下唇,就像现在给叶根别尔季耶夫治疗那样。从那时以来,嘴唇上的痴先是膨胀,后来干缩,再后来就脱落了,但他明白为什么要给他切除颈腺:防止癌细胞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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