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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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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鲁萨诺夫床前要很快地走过去也是绝对办不到的,因为他照例等着接受对他的那份特殊关注。近来他对这几位医生很有好感,虽然她们不是功勋科学家,也不是什么教授、副教授,但她们治好了他的病,这是事实。脖子上的肿瘤现已大大缩小,呈扁平状,可以微微活动了。是的,也许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危险,只是被夸大了罢了。 “是这么回事,同志,”他对医生们宣称。“不管怎么说,我对这种针剂可受够了。已经打了20多针了。也许差不多了吧?剩下的我回家去打完好不好?” 事实上,他的血液情况一点也不妙,尽管先后给他输过四次血。他面黄肌瘦,形容佑槁。就连头上的小圆帽似乎也显得大了些。 “总之,谢谢您,大夫!最初的时候是我不对,”鲁萨诺夫向东佐娃坦诚地宣称。他善于承认自己的过错。“您治好了我的病,我表示感谢。” 东佐娃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这倒不是由于谦虚或窘迫,而是因为他对自己所谈的问题还一点也不明白。她们估计,肿瘤还会在他的许多腺内发作。病变的速度将决定他能不能再活上一年。 其实,她自己的情况也是如此。 她跟汉加尔特都用力们触他的腋窝和锁骨上方。她们按得如此之重,鲁萨诺夫甚至给缩了起来。 “真的,那里什么也没有!”他想使她们相信。现在已很清楚,人们无非是拿这种病来吓唬他。但他很刚强,瞧,岂不轻而易举地顶了过来。他对在自己身上发现的这种刚毅尤为自豪。 “那就更好。但自己必须十分注意,鲁萨诺夫同志,”东佐娃叮嘱他。“我们再给您打一两针,大概就可以让您出院了。不过,您每个月得来作一次检查。您自己要是发现什么地方有问题,那就提前来。” 然而,变得高兴起来的鲁萨诺夫凭自己的工作经验认为,规定到医院来检查纯粹是例行公事,无非出于填写统计表格的需要。所以,他马上就给家里打电话报告这一可喜消息。 巡诊的对象轮到了科斯托格洛托夫。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候她们:就是她们,似乎是救了他,又似乎是害了他。桶里是蜜糖和焦油掺半,从此既不能吃,又不能用来润滑车轮。 每当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一个人走到他床前的时候,她便是激加,而且,无论她为了履行职责问他什么,给他规定什么,奥列格看着她总是感到高兴。最近一个星期,不知怎的他完全原谅了她固执地施加于他身体的那种破坏作用。他开始承认薇加似乎有权对他的身体进行处置,而这甚至使他感到温暖。所以,每当巡诊时激加走到他床前,他总是想抚摩一下她的小手,或者像狗那样把自己的嘴脸在她手上偎倚一会儿。 但是现在她们是两个人一起走过来的,而且,她们是受规章制度约束的医生。所以奥列格无法摆脱不理解和受委屈的感觉。 “暗,怎么样?’东佐娃问道,一边在他床沿上坐下。 而薇加站在她背后,对奥列格微微露出笑意。这种友好的态度,或者可以说是不可避免的表情——每次见面她都对他嫣然一笑(哪怕是极不明显的),又回到了她身上。然而今天她的笑容却好像隔着一层膜。 “不见好,”科斯托格洛托夫没精打采地应道,一边使倒悬状态的脑袋搁到枕头上。“还是那样,不小心一动,这里……纵隔里面似乎就换痛。反正我感到自己被治得够苦了,我请你们就此住手得了。” 他并不像过去那样热切要求,而是冷漠地说出这番话,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而且知道显然医生们还要坚持自己的意见。 可是东佐娃似乎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她也有点累了: “随您的便,主意您自己拿。不过疗程还没有结束。” 她开始察看他照射区的皮肤。看来皮肤已在呼吁停止照射了。到疗程结束时,浅层反应也许还会加剧。 “现在已不是每天给他照两次了吧?”东佐娃问汉加尔特。 “已经改为一次,”汉加尔特回答。 (她说出的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已经改为一次”,同时稍稍伸了伸自己那纤细的脖颈,可给人的印象是,仿佛说了什么温存的话,当会动人心弦!) 一些奇异的、有活力的线,像女人那长长的发丝把她同这个病员挂住并紧紧地缠在了一起。拉紧或扯断这些青丝的时候,只有她会感到疼痛,对方却感觉不到,周围任何人也看不出来。那天,薇加听到人们在说他夜间跟卓妞鬼混的事,她就像被扯去了一把头发。也许,事情就那么了结了会更好。这一扯提醒了她一条规律:男人需要的不是同他们年纪相仿的女人,而是比他们年轻的女子。她不应该忘记自己的妙龄已经过去了。 可是后来他却千方百计在走廊里和她相遇,抓住一切机会跟她搭腔,而且说话又是那么自然,目光那么亲切。于是,这青丝线团又开始一根根地挣脱出来,重新将他们缠紧。 这些线究竟是什么?这是无法解释的,任何解释都不适宜。现在,眼看他就要离去了,往后他在那里将被一只铁腕抓住不放。除非病情恶化,除非死神逼他折腰,否则他是不会再到这里来的。他身体愈好,来的机会愈少,甚至永远也不会回来。 “我们给他注射了多少人造雌酚?”柳德米拉·阿法纳西耶夫娜问。 “量,大大超过了需要,”还没等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开口,科斯托格洛托夫就没有好感地说,目光迟钝地望着她们。“够我一辈子受用的了。” 要是在通常情况下,柳德米拉·阿法纳西耶夫娜就不会放过他这句无理的答话,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但此刻她的整个意志力都颓萎了,她也勉强在使巡诊收场。如果撇开自己正在与之告别的医生职责,说实在的,她也无法反驳科斯托格洛托夫。毫无疑问,这种治疗手段是非常野蛮的。 “我奉劝您,”她用和解的口气说,而且不使病房里的其他人听见。“无不要急于追求家庭幸福。您还得在没有正常家庭生活的情况下度过好多年。”感拉·科尔尼利耶夫娜垂下了眼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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